蓝星还在胡思乱想,猛地有一口烟吐在她周围,鼻子一下子呼吸困难,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没事吧?耳边响起一个低沉有磁性的男音,等等,这个声音怎么这么熟悉。
猛地一抬头,看见了西装革履的男子,一张意气风发的脸庞,泛着酒晕的脸红,眼神依旧深沉,像一泓深水,这样英俊而又清秀的脸庞在心里不知道温习了多少遍。
是你!两个人同时开口。突然又都愣了起来,笑笑,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会如何再重新相见呢,蓝星在心里酝酿了几百遍,却没想到心里构思的意外却被真的意外给代替了。
呃,这是哪个的婚礼呀?蓝星没头没脑地开口说了一句,说完立即后悔,要是不认识,还在这边打哈哈,就有点蛋白质了,眼神便没有来由地低头四处张望了下。
新郎的牌子分明挂在张捷的胸前,在饭店灯光下闪烁出一串耀眼的光芒,刺痛了她的眼睛,她一下子呆住了,愣愣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们走吧,朗月好像被她吓到了,从人群中穿出来,拉着她的手就要走。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结婚了?她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他问到。不远处新娘穿着红色的礼服正款款走过来。
张捷迟疑了一会,点点头,眼神里滑过一丝心痛,很快又平静如水了。他挽着新娘的腰,两个人笑得郎才女貌,比翼双飞的幸福样子。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可笑和多余。她抽回朗月拉着的手,从桌边拿起一杯酒,笑着说,竟然没有跟我说,还老同学呢,呵呵,好日子就不怪你了,以后可得补请我呀,这杯酒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点生个娃娃,好让我玩玩哈。
张捷身体颤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覆盖了下来,眼神很难看见了,只有朗月看见了那个叫痛苦的表情,看来他还是对蓝星有情的吧,可是命运呀,朗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而蓝星只看见了那个微笑的脸庞,还有新娘发红的害羞样子。
四个人在那里戴着面具说了一些客套的话,借口几句家里有事情,朗月就拉着蓝星的手往外走,张捷在后面说了一句,到时会给你补发喜糖的,阿尔卑斯糖。
蓝星的笑苦涩地绽开了,眼泪不听话地落了下来,他还记得她最爱吃的糖果,可是,他却成为了别人的新娘。难道她一直在被他用谎言包裹的甜蜜里呼吸着,被现实一打醒,就只能原形毕露地看着其实根本没有到来的幸福么。
夜晚的湖风有点大,朗月陪着她搭上了末班的船,到了异龙湖,海风从四面八方而来,她冷得不停颤抖,朗月没有说话,只是拉着她的手,抱着她。
朗月,你说人怎么可以这样虚假?
朗月,我好冷。
我就像个傻瓜。
朗月,我心好痛。
蓝星不停说着话,刚刚那杯烧酒现在才开始起作用,喉咙里那一阵烧热似乎现在才有了感觉。第一次,感觉到原来心痛是这样难受的。
朗月,我爱他,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朗月,当我有勇气想要接受他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么?
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停发问为什么。朗月一直没有说话。
夜里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睡着了,朗月在她耳边大喊大叫起来,她落进了一个强有力的怀抱中,空气里有一股熟悉的香味,那个时常喷着柠檬味道香水的男生,是你么,张捷。她在心里暗暗发问,可是眼睛怎么也张不开了。
也许这还是一个梦,一个很美的梦。有一个民族的歌谣里唱到,我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见了你,可是最美的是,梦醒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苦涩的眼泪滑过她的脸颊,张捷,我爱你。她低低地说着。
抱着她的拥抱突然战栗了一下,抱得更紧了。她想睁开眼睛跟朗月说,你是不是冷了。可是依旧是睁不开,也罢,如果可以一觉不醒多好。
而如今的自己,终于还是没能醒过来。
手机震动了一下,蓝星突然不可抑制地激动了起来……
手机屏幕的光打在蓝星模糊的脸庞上:蓝星,我想你,很想,怎么办?
无声的一颗眼泪掉了下来,手指从屏幕上滑落下来,手机随着地球重心引力牵引哗啦一声与地面来了亲密接触,不规则在地上跳动了几下,和蓝星的恍惚一样,心跳得不规整起来。
何苦呢,这么久以来已经开始学会忘记一个人了,不再去拨动心里的躁动,想要安安静静,这样就好,终究还是逃不过。
身子颤抖着,只有一种想要坠落的无力感,坐在地上,地板发出闷重的一声响,这个角落里面可以暂时收容一下蓝星的懦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不坚强的呢,是从七年前那场可怕的车祸夺走了她依靠的那个肩膀,从此再没有一双大手牵着她的小手,从此再没有一个可以让她骄傲面对那些欺负的依赖,还是从妈妈告诉她,她将要有一个新的爸爸开始呢?
也许那个时候,她十四岁,身边的位置突然有了人来顶替。所有人都告诉她,她必须接受,没有拒绝的理由。
一个低矮的,有圆圆啤酒肚,头皮可以折射出光亮的男子,笑起来,满脸都是皱纹。一步一步踱着走进了房门,那样子让她想起杨白劳的故事。活脱脱一个资本家的模样。
脸上有着虚伪的笑容,字句里离不了钱这个存在,他说着如今的社会是多么多么现实,人要活着就必须怎么怎么的。妈妈在一旁沉默地微笑,伴着偶尔的合适的点头。
这是一个漫长的时候,到男子离开,蓝星甚至可以倔强而又任性的重重地关上门来。
第一眼,她便知道他厌恶她。他嘴里谈到了负担。
蓝星张口想说些什么,告诉妈妈拒绝这个男子。
星星,妈妈累了,真的很累,想歇歇了,她一向温和而坚强的妈妈突然捂着脸,眼泪顺着指缝不停地涌出来,她伸出手,心疼起来,妥协了。用力抱住犹如最后一片在空中漂浮的叶子的妈妈,在耳边说,答应我,要幸福。
画花了的脸庞,她脸上的皱纹联袂起来,画出苍老的样子,杜蓝星就这样抱着她,心疼,安慰还有一些复杂成分在的眼神里,深刻听见了她的疲倦。
十四岁开始学习着顺从,这实在是一个艰难而漫长的动词,一个过程连着一个过程。
再婚不久后,便是除夕,六年后的第一次团圆饭有了陌生人的插入,却显得更空缺和寂寞,似乎远远比那时两个人的相依为命来得艰辛。
一桌子人尴尬地沉默着,间或妈妈亦是继父相互帮着夹着菜,表情不自然地说着谢谢,没有再有太多余的表情,杜晓只是安静地吃饭,不说一句话,低着头,把手里的饭吃完。
一顿饭勉强地捱过去了,继父拉着妈妈的手坐在沙发上看起电视,一成不变的春季联欢晚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