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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忆往昔千回百转,叹如今情义难言

风,轻轻的拂过花枝,惊了满树精灵。兰致雅漫步在花飞如雨的杏林丛中,静静的听着不远处传来的呜呜咽咽的残曲,那些零散的曲子,在兰致雅心绪凌乱的时刻听来,竟然是那样的贴合心境,莫非那来自千回峰的少年,也跟自己一样,藏着一个不能道破的秘密?

兰致雅轻轻的拈了一朵花苞在指尖揉弄,柔嫩的花苞不堪摧残,不一会儿便蔫了。兰致雅轻轻的垂下头去,散乱的往事一齐袭上心头。他终于明白,为何母亲看向父亲的眼眸中总是充满了怨恨,为何姐姐一直说父亲是个负心汉,原来这其间还藏着这样一个隐秘。而自己,却一直以局外人的身份,做隔岸观火状。

来到杏林居还不到三天,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事情,就连一向最活泼的薛子蔺,都像一颗霜打的茄子,渐蔫了。

鬼医倒是一位通情达理的老人,对前来求医的客人的小纠纷极度包容,但就是不能包容自己亲外甥。眼看着连沧、薛子蔺和兰致雅的毒性都被遏制住了,而苏明泉的毒性却在蔓延,众人心里都无限担忧,鬼医却无动于衷。

明天,便是鬼医和苏明泉所定下的三日之约的第三天,连沧望着窗外一片落寞之色,心中充满了忧虑,薛子蔺悄悄瞥了苏明泉一眼,只见他神色从容,没有一丝的怯意,不禁劝诫道:“我看你们还是不要比试了,那鬼医闯荡江湖的时候你还在娘胎呢,你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苏明泉知道薛子蔺这是好意,微微的笑道:“我爹说过,战败比临阵退缩光荣。”

薛子蔺从凳子上跳了起来,掀开自己的袖子嚷道:“战败了可是攸关性命的,你看到没有,当这根红线侵蚀到心脏,这条命就没有了。”

苏明泉依然淡淡的道:“这是我自己的造化,怨不得别人。”

薛子蔺不明白这世上怎么还有这种顽固不化不顾生死的人,不禁问道:“那是你亲爹吗?”

苏明泉微微抬眸,似是对薛子蔺的问题不甚明白,薛子蔺换了语气道:“你好像对你爹很崇拜?”

苏明泉目光微微温和起来,“在我生命中,父亲不仅仅是父亲,还是恩师,是朋友。”

薛子蔺瘪起嘴角,“可是那你亦师亦友的父亲却给你指了条死路。”

苏明泉沉默着没有答话,薛子蔺也安静下来,连沧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四小罐酒,就着月色,四人开怀畅饮起来,苏明泉显得格外的豪爽,仿佛即将面临的不是生死攸关而是舅甥相聚。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一战苏明泉必败无疑,但是苏明泉依然信心十足的准备应战,大家都明白,因为他心怀坦荡,所以无所谓成败。

鬼医已经早早的准备好一块空地出来,这医庐里的一切都是他的宝贝,比亲外甥的生命还重要的宝贝。苏明泉依约而来,淡漠的神情在嘴角渐渐弥漫开来,眼中却闪烁着坚毅之色,那样的神色,让鬼医不禁一愣。

“说好了,你只能用千回峰的千回百转剑法。”

鬼医拍了拍双掌,似是耍无赖般说道,苏明泉却也没有反驳,只微微点了点头,倚剑而立,等着鬼医出招。鬼医见苏明泉如此沉得住气,不禁嘻嘻一笑,双掌如潮翻腾不息,转眼间就已经攻至苏明泉近身,苏明泉脚尖一滑,身子已经滑出几丈之远,手中宝剑铮然出鞘,凌厉的剑芒将鬼医的眼睛耀得花了一花。鬼医不待苏明泉出招,凌空一翻,使出一招倒爬楼梯,将苏明泉逼得步步后退,苏明泉眼中明光一闪,剑锋斜刺出去,逼近鬼医小腹的时候忽然一撤,再次贴着鬼医的后颈刺了出去。鬼医脖子一缩,苏明泉的剑已经逼至鬼医的前胸,鬼医双掌交合,夹着千钧之势,迫向苏明泉,苏明泉从容不迫的闪身而过,宝剑从右手跳到左手,招式忽然变得奇怪起来,兰致雅平日里也用剑,对苏明泉的剑招却也看得不太分明。苏明泉的剑从右手跳到左手,剑势也从锋芒凌厉变得轻柔缓慢,一招一式,像是缓风轻滑,眼看着是刺向鬼医的肋下,再看去剑锋已到鬼医的颈侧,再一眨眼苏明泉已经游走到鬼医的身后。苏明泉的剑法甚是灵动,鬼医不急不缓的应付着,脸上渐渐显出满意的笑意,忽然他的双掌一合,握掌成拳,迎着苏明泉的太阳穴打去,苏明泉翻身避开,哪料鬼医动作更快,脚下如旋风一旋,拳头离苏明泉的太阳穴只有半寸的距离,苏明泉横在胸前的剑倏然入鞘,淡淡的道:“我输了。”

鬼医捻须而笑,“千回峰的千回百转剑法重在一个奇字,以出其不意剑走偏锋而名,你虽然传承了千回百转的招式,却未堪透千回百转的精髓,不过你的剑招锋芒凌厉灵巧新奇,只要你好生练习,日后必成大器。”

苏明泉躬身一拜,面色平静淡然,连沧却心怀不忍,向鬼医埋怨道:“他可是你亲外甥,你真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死?”

鬼医神色忽然清冷起来,眼角含着几分痴怨看向苏明泉,“你想知道原因吗?”

苏明泉脚步忽然顿住,微微点了点头。

鬼医捻起花白的胡子,神情幽幽的道:“我父母早死,与唯一的姐姐相依为命,那时我们尚自年幼,无法维持生计,只好投奔到远方亲戚那里暂住,那亲戚凶狠暴戾,对我们姐弟俩非打即骂,姐姐不忍看我受此凌虐,在一个清冷的夜晚带我逃出了亲戚的家。之后被一位老神医收留,老神医脾气古怪,整天让我们做苦力,还对我们冷言冷语。姐姐知道我想学医术,在老神医的房外跪了一天一夜,老神医被姐姐的诚心所打动,终于答应收我为徒。后来老神医寿终正寝,我和姐姐终于自由,我抱着悬壶济世的心和姐姐四处游历,也是在那个时候,姐姐认识了你父亲。我对那种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向来没有好感,因此百般反对他们俩成亲,姐姐本可以不在乎我的意见,但是因为我是她唯一的亲人,所以他尊重我,最终你父亲提议,一战定姻亲,若我赢了就让姐姐随我走,若他赢了便同意他们成亲。”

说到这里的时候,鬼医忍不住轻叹一声,“是我技不如人,败在你父亲的千回百转剑法下,我赌气就走,连他们的婚礼都没有参加。四年后,我接到千回峰的月芒令,风尘仆仆的赶到千回峰才知,我姐姐和三岁的你中了敌人的满天霜毒掌,解此毒需要一种稀世奇草做药引,当时师傅死时留给了我一株,但是一株草只能救一个人,我毫不犹豫的要救姐姐,但是你父亲坚持要救你,我们再次采取一战定生死的做法,若他赢了我就救你,无奈我依然技不如人,我眼睁睁的看着我姐姐死在我面前。从此我发下重誓,千回峰的人,和我势不两立。”

鬼医恶狠狠的看着苏明泉,看着他那张和自己姐姐极为相似的面容,心里一阵悲痛。苏明泉忽然跪倒在尘埃里,倔强的挺立的肩膀微微的耸动着,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生命是父亲牺牲母亲的生命换来的,他怎么也想不到他那温和慈祥的父亲,竟然是杀死他母亲的刽子手。

鬼医生轻轻叹了口气,弓着腰往百味堂去了,苏明泉颓然跪在地上,眼睛呆滞的望着虚空,虚空中,可有母亲温软的容颜?

风,忽然凌厉起来,像是苏明泉的剑法,闪烁着逼人的寒芒,兰致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扭头望了望东院落,那里,仿佛阳光明媚,温馨和煦。

院内杏花轻扬,扑簌簌的落了一地,林碧晴背着包袱怔怔的站在杏树下,俯身捧起一捧花瓣,微微的凑到鼻前轻嗅,柯孟城站在她身后,目光中满是眷恋,“你真的要走了吗?你身上余毒未清,还是留下来吧!”

林碧晴微微转身,冲着柯孟城轻轻一笑,“孙大夫给我配了药,已经没有大碍了,倒是你,这本是我和馨兰山庄的恩怨,却把你扯进这个漩涡,真的对不住你。”

柯孟城微微蹙眉,“你别这么说,我也是馨兰山庄的人,你准备到哪里去呢?”

林碧晴摇了摇头,“走到哪儿就是哪儿,茫茫人海,我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其实我……其实大哥可以照顾你,纵然你们不能做夫妻了,他总归是你兄长。”

柯孟城急得一张脸憋得通红,林碧晴摇头不语,忽见兰致雅推门而入,脸上一阵错愕,兰致雅轻叹一声,“阿城说的没错,纵然我们不是夫妻,我依然有责任照顾你。”

林碧晴拂起遮住眼睛的头发,抿嘴一笑,“我可以选择不接受。”

兰致雅微微怔了一下,柯孟城掩门轻轻走了出去,院内就只剩下兰致雅和林碧晴,杏花在他们周身飞舞,将两个人团团围住。兰致雅失神望向地上凋零的花瓣,无限怅惘的叹息一声,“也罢,这种关系连我都不能接受,更何况是你。”

说着怅然转身,忽然被林碧晴从身后一把抱住,略带枯萎的花瓣从林碧晴的手中一朵一朵的跌落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叹息之声。兰致雅慢慢的转过身去,将林碧晴紧紧的拥在怀中,这是他们第一个拥抱,也将会是最后一个,日后理智会控制着他们,纵使再次相拥,也不会有如此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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