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孙剑英欣喜的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如果不是地上跌落的珠花,孙剑英几乎以为又是兰致雅在耍计谋骗他。
兰致雅触了触桌上的茶盏,指尖一阵温热,低低沉吟,“聂姑娘显然是刚走不久。”
孙剑英拾起地上的珠花冷笑,“你凭什么认定她是自己走的?”
连沧将房间环视一圈,没有丝毫打斗或者挣扎的痕迹,于是反问道:“那孙掌门又何以认为聂姑娘不是自己走的呢?”
孙剑英轻轻摩挲着手中的珠花,脸上满是伤痛之色,“这朵珠花是镜儿的最爱,她总是很小心翼翼的呵护着它。”
孙剑英的意思很明显,聂镜既然不是自己走的,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是被人带走的,可是聂镜一直生活在飞虎门,生活在父亲身边,会有什么人会把她带走呢?
孙剑英跌坐在椅上,无力的低吼着,“你们说她在这里,为何现在又不见她的身影?”
林碧霞敏锐的感觉到孙剑英话外之意是指责他们照顾不周,冷言相向道:“孙掌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像监视囚犯一样寸步不离的跟着她?”
兰致雅看到孙剑英颓丧的神情,用眼神示意林碧霞不要再继续说话,并且温声劝慰道:“虽然我们不知道聂姑娘是怎么失踪的,但是毕竟是在我们手上不见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她。”
孙剑英并不理会林碧霞讥讽的话,抬起被失望深埋的眼眸喑哑着道:“不管我们有什么过节,但是我不会轻视你,因为我爹说你有能力,现在再加上一个追风神刀,我再相信你一次,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孙剑英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望了望兰致雅,林碧霞扯着兰致雅的袖子不满的道:“姐夫,你瞧他那傲慢的神态,求人办事还这样居高临下的。”又戳了戳连沧的胸口,“还有你,不许理他。”
连沧挪开林碧霞的手,扯了扯嘴角,“少数服从多数,所以这件事我们还是要管的。”
林碧霞不以为意的扬扬眉,“你还没问我姐夫的意见呢!”
连沧无谓的摊开手,意思是这个根本不用问,果然,兰致雅轻轻吸了口气,略微沉吟了一会道:“聂姑娘是在我们这里被绑架的,所以我们不能不管。”
“等会儿,你是说绑架?”
连沧打断兰致雅的话,不解的看着兰致雅,兰致雅微微皱了皱鼻子,给连沧解释道:“我闻到空气中弥漫的一股特殊的味道。”
“你是说迷药的味道。”
连沧反应过来,轻轻的吸了口气,可是什么也没嗅到,兰致雅微微笑道:“因为自小就随着父亲练习金兰针,打针的时候,不仅要做到眼准,还有做到耳聪、嗅灵。”
连沧明了的点点头,但是对于兰致雅的判断依然有所怀疑,“你确定你没有闻错?”
兰致雅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她定然是晕倒时掉下了珠花。”
连沧再次四处环顾了一圈,依然未曾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屋里房门紧闭,如果说是被迷烟迷晕后再被带走,那么在窗纱上肯定会留下小洞的,可是这间房的窗纱却完好无损。
兰致雅看到连沧四处环视一无所获,知道定然也再找不出什么线索来。冷风呼啸而过,屋内的蜡烛摇曳几下终于不抵冷风凌厉,恹恹的暗淡下去。兰致雅起身关上门后,依然感觉到脚踝有一股凉飕飕的感觉,忽然明白了迷烟是怎么放进来的,此刻屋内的灯已经被重新点亮了,兰致雅招呼连沧过来,指了指那一线门缝,连沧也骤然明白过来,俯身查看门缝,从那一道极窄极窄的门缝里,连沧的手指沾上了点点湿泥,不禁纳闷,“天气这么干燥,怎么会有湿泥沙呢?”
兰致雅明白连沧不是在疑惑,而是在提出问题,天气如此干燥,但是门缝里还有点点湿泥沙,然而屋内和屋外的地面却很干净,显然是有人走进来脚上所带的湿泥沙,但是他又将地上的泥沙全部清理干净,可是却遗漏了门缝里那一点点。
林碧霞不赞同兰致雅所推断的绑架,所以不以为意的道:“难不成就不能使聂姑娘自己去了河边然后黏上的,或者是以前的客人……”
林碧霞的话骤然止住了,因为就连她自己都觉得这些话站不住脚,因为沙土只有河边才会有,而他们离开客栈不到半个时辰,而离苏州城最近的一条河流到这里至少也要半个时辰,如此聂姑娘纵然去了河边,现在定然还未回来,这门缝里又怎么会有湿泥呢?如果是以前的客人留下的,那么这点泥沙早就风干了,又怎么会如此湿润呢?
连沧沉吟片刻,果断的奔出门去,兰致雅会意,跟随连沧闯入茫茫黑夜,林碧霞见连沧和兰致雅消失的身影,气得一跺脚,追随者连沧和兰致雅飞身而去。
即将立冬,河边的冷风格外的狂猛,将原本悠悠的河水激起千层浪,一层一层的朝着河岸席卷而来。河边的泥土被河水浸透,变得十分松软,轻轻的踏上去,便留下一行清晰的脚印。凄风凌厉的傍晚,来到河边的人并不多,所以在月色下的河岸旁,只有一行分明的脚印,斜斜的直通河边的树林。连沧俯身,就着月色目测了脚印的大小,从脚印大小来看可以初步断定是女子留下的,但是……
兰致雅看到连沧疑惑的表情不解的问道:“这脚印有什么不对吗?”
连沧用手指比划着脚印的深度,向兰致雅道:“你看这脚印的大小,明显是女子的,但是这脚印的深度,却……”
兰致雅抬眸望去,果然见那脚印的深度和大小不相符合,刚巧这个时候林碧霞已经赶到,连沧让林碧霞在旁边走过,留下的脚印跟那个脚印差不多大小,却浅了许多。
连沧将两个脚印进行对比,最后得出结论,“这行脚印承载的,不是一个人的重量。”
兰致雅微微点头,可见聂镜被人迷晕后由那人驮着一路走进了树林,所以脚印才会深一些。连沧随着那些脚印,和兰致雅一同走入树林,这片树林沐浴着日月辉光,吸收着河水甘霖,因此格外的茂密,虽然树叶稀疏,但是虬枝林立,将树林上方的天空笼罩得严严实实。林碧霞害怕的紧紧扯着兰致雅的衣袖,生怕兰致雅再次将她给甩下。
黑夜如同浓墨般泼洒而来,树林里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得到冷风的呼呼声和脚踩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连沧一边赶路一边四处张望,目光所及之处,完全一片漆黑。林碧霞使劲的扯着兰致雅的衣袖哆哆嗦嗦的道:“姐夫,我们回去吧,这里阴冷阴冷的。”
话一说完,感觉一道光从眼前一闪,待仔细看去,却毫无踪迹。林碧霞以为自己撞见鬼火了,眼里惊颤颤的,握住兰致雅衣袖的手也一直在颤抖。兰致雅感觉到林碧霞的异样,温声道:“你若是害怕,就先到河岸等我们吧!”
林碧霞蹭近了一步,坚决的摇摇头,兰致雅无奈,伸手握住了林碧霞那因为害怕而冰凉的手,一股暖意触碰到林碧霞的指尖,在手心里温温的流动,林碧霞脸上的惊惧立刻消散了,眼里闪烁着激动的泪花。忽然,那光亮再次闪起,林碧霞猛然尖叫了一声,兰致雅猝然停下脚步关心的问道:“怎么了?”
林碧霞指着前方不远处惊恐的道:“鬼火,我看见鬼火了。”
连沧忍不住笑道:“想不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大小姐也会信这些鬼玩意儿。”
连沧的嘲讽并没有引来林碧霞的反言相向,多少令连沧有些意外,兰致雅皱着眉头四处看了看,依然没有发现林碧霞所说的“鬼火”。
连沧还欲继续寻找,可是林碧霞却怎么都不肯走了,非要兰致雅回去。连沧看了兰致雅一眼,让兰致雅带着林碧霞先离开这座林子,自己再去找找。兰致雅刚欲转身,突然觉得自己眼前有什么跳跃了一下,看来林碧霞所说的“鬼火”并不是凭空想象,于是握紧了林碧霞的手,朝着刚才亮光闪烁的地方走去。那个瞬间闪烁的东西随着连沧等人脚步的推近,越来越清晰,这时大家才看清楚,所谓的“鬼火”只不过是在风中飘忽的火焰,有火焰当然就会有人,举着那团火焰的,就是一名白衣女子,她背对着连沧等人站在密密的丛林中,白色的斗篷在火光的映照下,像是一条阴森的魂魅。
兰致雅看着那白色的背影,有种熟悉的感觉蔓延心头,但是在这样一个密林中,怎么会有一个熟悉的女子呢?
连沧断定带走聂镜的就是密林中的这位姑娘,只是此时,只有这个姑娘的身影,却丝毫不见聂镜的踪迹。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到连沧的耳中,让本来准备行动的连沧又静了下来,不一会儿从女子身侧一蓬丛林里走出了三个中年男子,因为夜色太浓,所以看不清他们的面容,但是连沧和兰致雅依然同时一惊。
走出的三个中年男子都穿着一件枣红色的袍子,袍子上,有大大小小的很多口袋,普天之下,除了神医堂的医官之外,没有人会有这身装束。
只见白衣女子俯身给三位中年男子说了些什么,三位中年男子点了点头便准备离去了,连沧急忙飞身掠了上去,拦住三个人的去路,白衣女子见来了位不速之客,手中火把一挥,火焰立刻四散,发出灿烂的火光,在她转身的那一瞬,照亮了她的面庞。正掠过来帮忙的兰致雅,看到白衣女子那张脸的时候,忽然僵住了似地,怔怔的盯着白衣女子,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连沧正和那三位中年男子搏斗,抬眼看到愣在原地的兰致雅大声嚷道:“你发什么呆啊,赶紧拿下这个女人,她可是绑架聂姑娘的凶徒。”
兰致雅仍然一动不动,倒是白衣女子,轻轻的挪动着脚步,嘴角沁出冷冷的一丝笑意,兰致雅看到那抹冷厉的笑意的时候,一颗跳跃的心,立刻如临寒潭,清冷无比。
林碧霞发现兰致雅看着这个白衣女子的眼神不同寻常,立刻跑到兰致雅的面前,指着白衣女子没好气的道:“你这个坏女人,你想干什么?”
白衣女子微微抬起手,手指轻轻的捻起飘在胸前的一缕头发,轻轻的绕着,那随意的一个动作,轻盈秀美,透露着万种风情,就连怒视着她的林碧霞,都要忍不住多瞄她几眼。女子看着林碧霞羡慕又嫉恨的眼神,淡淡的笑了笑,“你让开。”
她的声音并不清脆,甚至还有点嘶哑,但是却低回轻柔,让人如沐春风,林碧霞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真的向旁边退了一点。
白衣女子轻启樱唇,但却没有说话,一双眼睛虽然含着笑意,却透着一股清冷,令兰致雅忍不住想要回避。白衣女子看到兰致雅扭过头去,眼里的冷意更盛了,手里火把熊熊的燃烧着,温暖的光彩投映在她那冰雪般的面庞上,才不至于给兰致雅一种如遇风暴的冷厉之感。
连沧已经将那三位中年男子给制服了,看到兰致雅、林碧霞和那白衣女子都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心里纳闷,急急的赶过来推了兰致雅一把,“喂,大敌当前你发什么愣啊!”
“故人相见,自然不能兵戈相向。”
白衣女子噙着十分的笑意,冷冰冰的望了连沧一眼,连沧被这么冷厉的眼光望着不禁浑身一个激灵,扭过头瞥了白衣女子一眼,但见她那双眸子,笼罩着寒冰,映照着烈火,在浓重的夜色下,看不分明她那深沉的眼中,到底隐藏了什么。
连沧回头望了望兰致雅,又望了望白衣女子,忽然就笑了,“既然是故人,那我就将话摊开来讲。”
女子微微颔首,“但说无妨。”
连沧对女子的回答显然有些意外,略微顿了顿,“姑娘为何要绑架聂姑娘?姑娘应该不是神医堂的人为何又跟神医的医官在这里秘密会面?”
白衣女子有意的瞥了兰致雅一眼,眼角眉梢尽是嘲弄的意味儿,连沧见白衣女子望向兰致雅,也随着白衣女子将目光投到兰致雅的身上,兰致雅揉了揉眉心,终于开口轻轻的道:“姐,这是我跟飞虎门的过节,你没必要……”
“她就是你那个高傲的姐姐?”
连沧指着白衣女子不可思议的看着兰致雅,兰致雅微微点了点头,“没错,只是我没有料到她要拜会的故人,竟然是飞虎门的孙剑英。”
白衣女子神色一凛,脸上那冷冷的笑意也立刻消失,表情肃穆的盯着兰致雅,“是啊,馨兰山庄的庄主被飞虎门连同武林同道给废了,从此就从江湖中消失了,作为兰氏家族的长女,总得承担起这份责任。”
兰致雅被白衣女子的一席话说得羞愧难当,但是他却不再躲避白衣女子的目光,反而迎着白衣女子的目光神色坚毅的道:“所以你就掳走孙剑英未过门的妻子?”
白衣女子忍不住笑了起来,“致雅啊,你真不愧是馨兰山庄曾经的庄主,金兰令曾经的令主,你单凭自己主观臆断就给我定了死罪。”
兰致雅听出白衣女子是在嘲讽自己,然而他却反而笑了,“我们一路追踪姐姐至此,又发现姐姐和神医堂的人秘密会面,如果不是我猜测的那样,请姐姐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白衣女子拂了拂袖子,冷言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
连沧看着俩姐弟争锋相对,不禁打圆场,“是,大姐,你的确不必向致雅解释什么,但是你该考虑怎样向孙剑英解释了。”看到白衣女子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诧,连沧嘴角涌上了一抹满意的笑意,“你以为酒鬼就一无是处吗?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孙海刑死后飞虎门内部纷争不断,是聂震和一名名叫馨兰的女子帮助孙剑英清除叛逆平定飞虎门的,而这个孙剑英平日里最敬重的兰姐姐馨兰,就是大姐您了吧!”
连沧的一席话不仅让白衣女子诧异万分,就连一直都沉浸在亲人重逢的尴尬中的兰致雅也异常震惊。
白衣女子冷冷的望着连沧,显然是默认了,连沧不解的望着这个冷清的女子,淡淡的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接近孙剑英只是为了取得孙剑英的信任,然后借助神医堂的力量一举歼灭飞虎门。”
对于连沧的猜测白衣女子更是震惊非常,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依然很平淡,兰致雅的眸子里,点缀着忧伤迷茫的神色,慢慢的投映在白衣女子那冷若冰霜的脸上,“为什么?纵然你恨飞虎门,这一切和聂姑娘也无关,她只是个善良的孩子。”
提起聂镜,白衣女子那冰冷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是她的声音依然是冷冰冰的,“镜儿已经回到飞虎门。”
兰致雅不可置信的看着白衣女子,白衣女子将手中的火把一扬,走入无边无尽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