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在轻轻念出这两个字之后,夏芷妍便再没了声息,贺兰凌宇试探着推了推,发现她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真是个麻烦的小东西。他松了一口气,再将她抱起之时,他已经安静得如同一只猫咪。
用力晃晃头,刚刚……应该是他多想了吧?夏芷妍怎么可能会和空桐家的人扯上关系呢?
清晨的甲板上很是安静,刚刚升起不久的暖阳为雪白的船体堵上了一层漂亮的金边,显得那样安详。同时,也不会有人去注意,在阳光所达不到的船舱的某一个暗角,一双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正微眯着,瞳仁里闪烁着的,是教人望而生畏的寒光。
夏芷妍,我已经给了你很多次机会了。既然你还要挑战我的耐性,那么,别怪我……
是一阵欲裂的头痛将我从睡梦中拉醒的。
眼皮好重,但我还是强迫着自己张开双眼,映入眼帘的那一片暖哄哄的橘色灯光提醒着我已经回到房间的事实。
“咝”好疼,本想撑身坐起来,却意外地感觉到来自身体各个骨节的酸痛感,我只好又重新躺回去,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不记得了,果然还是不记得了。记忆是在被贺兰凌宇灌进红酒之后中断的。我自小便对酒精有一些过敏,更是滴酒也沾不得,也就是属于沾酒必醉的那种吧,而更加恐怖的是我恶劣至极的酒性了。记得在我十五岁那年,外公就是因为一时兴起给我喝了他珍藏了数年的老酒而被我用茶杯砸伤手臂,顺便搭上了他一直视如珍宝的唐代双龙釉下彩绘古董花瓶,自此大受刺激,不再允许我碰和酒有关的任何东西,就连做菜用的料酒也不行。而贺兰凌宇那家伙居然给我喝了大半杯的红酒……老天呐,希望他可别出了什么事情才好呵。
想到这,我也顾不得身上的酸痛了。不行……我得去看看他,万一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那还得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得先葬身鱼腹了。
调整一下角度,我向上撑了撑身子,却被猝不及防的一阵酸痛击的重新跌了回去。这一跌不要紧,由于我是向一侧倒下的,视线也自然的跟着偏转……于是,我看到了床边,仰面坐在一侧沙发椅上的贺兰凌宇。
脱去了外衣的他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衬衣,胸前的扣子只松垮垮的系了一颗,露出大片大片白皙如凝脂的皮肤和匀称结实的肌肉,他的呼吸很稳,又很有节奏,紧闭着的眼睑遮住了那双总是投射出慑人寒光的黑眸,睡着了的贺兰凌宇少了平时的凛然,倒是多出了几分花季少年的安宁和可爱。
花季少年……这样想着,我不禁自顾自地笑起来,其实贺兰凌宇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吧,但他平时总爱表现出的淡然与疏离却总会给人一种很老练的感觉,以至于我竟差一点要忽略了他不过只年长我一岁的事实。
目光下移,我终是注意到了他将衬衫袖口挽起来的右臂,即便是缠上了数层纱布却仍不可避免的渗透出几许血丝的手腕就放在靠床最近的扶手上,指节有一些泛白,我忍不住伸出手试探的触碰了一下,指尖触到的是死亡一般毫无生气的冰凉。
我被这样的温度吓了一大跳,忙触电般的缩回去,又躺了一会儿,在渐渐的适应了身上的酸痛后方才慢慢从床上爬了下来。
拉开厚实的绸布窗帘,却没有预想中的阳光透进来,天竟已经全部黑透了,记得我是在早餐时间喝的酒,居然……已经睡了这么久了吗?
几经犹豫,我还是扯过一条薄毯给贺兰凌宇轻轻盖上,在为他整理衣领的时候,我注意到了他白皙的胸膛,上面隐现着的是几处不轻不重的淤青,在我看来却是扎眼到有些突兀。
他一定是吃了不小的苦头吧?
我以为在看到被我阴差阳错的狠整一顿的他是会仰天狂笑的,可是真正到了这种时候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甚至更有一种忍不住想要哭出来的感觉。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他流血的手腕和满是淤痕的胸口,那种感觉更是愈发的强烈,还有他那即便是熟睡也不忘紧蹙的眉头,我竟会忍不住的冒出一种想要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抚平的冲动……
当然这些也仅仅是我一瞬间的想法而已,我并没有哭出来,更加没有真的伸出手,下一秒我已经恨不得将自己按倒在地上一顿暴打。
哦西……夏芷妍你这是怎么了?为什么你会有这种可笑至极的想法?这个家伙受伤了,还是拜你所赐,你是应该高兴的大笑特笑才对吧?别忘了他以前是怎么对你的,如果对这种人心存恻隐,便只能是对自己的残忍!
不知不觉的,握住薄毯的手指紧了紧,我听到对面的贺兰凌宇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低哼,纤长的睫毛动了动,似是被惊醒了。
我的妈呀,大事不好!我马上以最快的速度“跐溜”一下重新跳上床,忽然之间的剧烈运动牵动起一阵接一阵骨节的酸痛,但我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慌忙用被子紧紧将自己整个包裹住,生怕被人看到自己困窘的样子一般用力缩成一团。
可是过了好半天,外面依旧没有半丝其他的异响,但我不敢撩起被子,因为我怕在我露出头的下一秒就会撞上贺兰凌宇杀死人的目光。
吃了这么大的哑巴亏,任谁也是不会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吧?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他贺兰凌宇。
可是被子里面本来就有限的氧气却在越来越少,死撑着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敌不过不断加强的窒息感,确定周围的确没有什么动静之后,我才心存侥幸的将被子掀开一个角……
汹涌而至的新鲜空气带来一阵舒畅,贺兰凌宇仍紧闭着双眼,只是歪了一下脑袋,并没有什么要醒来的迹象,我这才微松一口气,但仍旧不敢再轻举妄动。看到窗外的天空一点也没有要泛亮的迹象,我合了合眼帘,眼前却毫无征兆的猛然浮现出一张樱花形状的精致卡片。
“小妍,明天的出海,你还是别去的好。”
宫本静琴,她是想要提示我一些什么吗?或是她也同安岚和纳兰栀熏一样,都要阻止我在贺兰凌宇的身边出现?谁是敌是友,我似乎已经没办法再分的清了。
只是,我终究还是来了,却感觉不到真相接近的欣喜,反而会有一种惶恐正在一点一点蔓延,几乎吞噬我整个人。
应该不会很平静吧?这场出海……
无眠的夜晚总是漫长而难熬的,莲花壁灯是一直亮着的,透着安详的暖黄色灯光却在我愈发清醒的意识中显现出烦躁的气息。
翻一个身,再翻一个身,睡不着,睡不着,还是睡不着……烦躁感在逐渐积聚。
万籁俱寂的夜晚,清醒到没有一丝睡意的大脑,却使我的耳朵变得异常灵敏,就连墙上挂钟指针的移动声也捕捉的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