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带她进了客舱,垂头退了开去。她站在舱门口,活动活动手脚,下意识地咳嗽了一声,按捺不住好奇心,四处打量了起来。
舱室布置,如寻常富贵人家相似,迎面布置作中堂模样,还挂了一副五湖烟水图,对联字体风流俊逸,一张长案,两把交椅。后面用了珠帘隔开,倒像个富贵人家的闺阁之所。
忽然听到帘内笑声传来,使女撩开了帘子,走出来一位公子,穿了件冰蓝色单袍,手里还拿了一把扇子。中等身量,一张桃花似的脸庞,眼神却清清冷冷,看起来殊无一丝温度。
这张脸此刻正拿出一副笑脸来,温声说道:“既然来了,就安心住下再说。”嘴角极力拉出个弧度,争奈两只眼睛,如电如剑地扫了小杏一眼。
小杏心里骇怕,不由道:“这位公子,您别笑了,小杏实在是害怕。”
这人闻言,讶异道:“你怕我做什么?我这次好不容易从林枫手里抢了你出来,还没来得及好好招待你一番。”说完一拍手,两个使女从帘后无声而出,恭恭敬敬立在那里。他道:“带小杏姑娘下去,就住我旁边的那间。”
小杏偷偷看他一眼,那人正坐在右边的交椅上,拿起茶碗,抿了一口。浓密的睫毛遮挡了眼睛,到底是个什么表情,一时无法偷看得到。她只得跟了使女下去。
堪堪走过珠帘,身后一阵劲风,忽地扫了过来。她疾忙侧身回转,右手要去抓住偷袭的掌风。那人一下拿住她手掌,似笑非笑道:“你拿我手掌作甚,难道不知男女授受不亲?”说毕,眉头一皱,从袍袖里拿出一方巾帕,擦了擦手,转手随意丢在了案子上。
小杏忍不住恨恨啐了一口,扭头就走。谁知那人身形一晃,就拦住了她去路,闲闲道:“我忽然觉得你很有趣了,咱们今夜就把正事儿办完。”说完,单手一抄,肋下夹起她,就往船舱走。
奈何这人身高比起林枫实在天差地远,更加无法与方才捉她过来的仁兄相提并论,小杏嘟嘟囔囔道:“放开我,横竖我这也是走,走得更加难受而已。”
那蓝衫公子听完,反笑了起来:“以后,跟着我,恐怕你都得这么走。”
说话间两人到了卧舱。一个小鬟悄悄地退下,临走时,还反手带上了舱门。
小杏只觉天旋地转,迷糊了半晌,才发现被直接掼到了一张大床之上。她闪眼一看,发现舱室不仅比方才客厅宽大许多,靠着窗的位置都垂下了白纱,连床上挂的帐子,她身下压着的被子,都是一片白色,除了白色,就是黑色的家具。
小杏正在暗暗猜测这位公子有什么怪癖,忽然那人的已经坐在了床上,双手撑了身体,微微俯下身子,望着小杏道:“小丫头,我这番请你前来,只不过想向你借一样东西而已。”
这人鼻息微微,带了一股清冷之气。他摆出了一副亲密的姿势,偏偏面容清冷,倒像是提审犯人一般。
小杏忽然感觉这大床仿似个鱼缸,而自己在这人的威势之下,竟然是想要窒息。她长长吸了口气道:“公子先说是什么东西?”
那公子突然转过身,从身上解了一块佩玉道:“这样,我也不白借你的。我喜欢你戴的这根银簪子,咱俩换一换,成不成?”
小杏心里一动:“我这根簪子,不过是娘亲的嫁妆顺手给了我,难道还有什么要紧不成?”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这簪子是我去世的娘亲所赠,断断不能轻易与人的。”
果然那蓝衫公子皱了皱眉道:“咱们也不过借来看看,用完还奉还姑娘便是。”他此时压低了声音,做出个商量的模样,显然是这东西重要无比。
小杏道:“既然如此,我便借给了你看看也不妨。”说着右手摸向鬓边,忽然失色道:“我的簪子呢?”一边懊悔道:“我方才放在了包袱里,可惜那位仁兄捉我捉得甚是紧要,就没有带过来。”
那蓝衫公子看她一双眼睛澄澈见底,不似作伪,沉吟了一刻,便道:“无影,你再去看看。”窗外有人低低应了一声,转瞬无声无息。
那蓝衫公子从床上直起身来,道:“好了。一会儿便有消息,如果你是乖乖的,咱们可什么都好说。如果你敢欺瞒咱们,咱们便留下你一样东西,我来看看,是哪样好呢?”他眼神从小杏的头顶瞟到了脚底,小杏感觉,他仿似看了案上一条鱼,思考着要从哪里下刀。
小杏不知不觉间,全身瑟瑟发抖道:“等那影大哥回来,自有分晓。”这蓝衫公子收起了打量了眼神,仍然坐在了椅子上,却没再说话。
忽然转过身来,似笑非笑地看了小杏一眼,道:“唉,这么漂亮的小丫头,若是服用了我的苦情丹,可就可惜了。不过我恰巧还有那么一颗,非得给你吃了不可。”
小杏心中骇怕,果然就见他从身上摸索半天,摸出一个锦盒,打开机簧,果然只有一颗,蓝骞人又叹口气道:“唉,可惜另一颗已经给了人了。”
一边走过来,要小杏吞了。小杏犹然挣扎,谁知他道:“你最好乖乖吃了。不然――”
他看了那桌椅,挥了挥手,隔空一掌,那桌案应声整整齐齐,掉落了一角。
小杏威逼之下,只好慢吞吞拿了那药丸,吞了下去。一边问道:“这有什么作用?”蓝骞人冷冷道:“自然是要人忠心。”
谁知这一等,等得甚久,小杏开始还在心中暗暗猜测:“那位无影仁兄有没有回去?有没有被林公子的手下截住?”毕竟是小孩子,后来困得了不得,迷迷糊糊中就睡了过去。
睡梦中那蓝衫公子忽然化作了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朝她直扑了过来,咔嚓一下就咬去了她了一条胳膊下来,她吓得尖叫一声。正在这时,才听到有人轻轻叩了窗。
蓝衫公子长身而起,道:“拿来。”
窗外有人低声笑道:“蓝公子,既然来了,为何不到我别业小坐?却这般匆匆忙忙就走?”
小杏大喜过望,叫了一声:“林――”那蓝衫公子反手几指,点了小杏的哑穴和软麻穴,一边笑道:“林公子,咱们客厅叙话。”转身开门出去,又细致地关上了房门。
这间卧舱与会客厅隔着一条过道,将话语清清楚楚地传递了过来。林枫道:“蓝兄,我家的一个小丫头走失了,我正在寻找的当儿,不知怎么,偏偏遇到这位仁兄正在她的室内,随意翻检,不知此举何意?”
无影并没发出声息,想是被点了哑穴。果然那蓝衫公子道:“这个我确实不知。无影,你说你是不是无意间误闯?”那无影连连点头,被蓝衫公子的一记眼神骇怕得脸色都变了。
林枫笑道:“蓝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那小丫头,可是你请了来。她有不懂事的地方,还请多多海涵。”
蓝衫公子诧异道:“林兄说哪里话来,我们不过昨日傍晚买舟到了此处,却连你说的什么小丫头都缘吝一面呢。”
林枫露出了不悦神色道:“那这位仁兄,为何无巧不巧地,就在我丫头的房内?”
蓝衫公子道:“他也许走错了地方。”
林枫道:“我却是来对了地方。”说完,从发髻上取下一物道:“蓝骞人,你千辛万苦,是不是为了这样物事?”
小杏初初听那蓝衫公子巧舌如簧,心中暗暗焦急,暗道:“公子一向仁厚,若是果真被他骗去,小杏危险了。”她昨夜还一心一意,想要逃离了林府,这会却暗暗地将林枫视作了大救星,只盼望他能拆穿蓝衫公子的阴谋才好。
后来听到林枫直呼其名,不免暗暗应道:“这人平素一副冷淡神色,撒起谎来也如此高妙。果真是个贱人。”她认字不多,不知不觉间,便认定这蓝衫公子是姓蓝名贱人了。
蓝骞人看到林枫手里那股银钗,神色一愣,迅疾掩了过去,道:“我就是为了这物事便是怎样!总之,既然先皇已殁,那份宝藏,自然人人可以得之!”
林枫面色一变,冷笑道:“亏你还有面目再提先皇这个字眼,当初倘若不是你蓝家提前走漏了消息,国主怎能误饮鸩酒?你蓝家不思身死谢罪,竟然还汲汲营营,做了蛮子的走狗,还生出如此祸心。既然如此,林枫就讨教几招,全我地主之谊。”
说话中,右手换掌,左手勾拳,轻飘飘攻了上去,蓝骞人道:“看来你功力恢复得不错,这一招“飞花摘月”使得越发出神入化了。”说着侧后一躲,微微俯下身子,左手食指弯曲,正是一着“飞月摘星,”要点他腿上穴道,林枫闪过,疾忙换招,两人乒乒乓乓地站在了一起。
这厅内甚是逼仄,两个人都使出了近身擒拿功夫。林枫看蓝骞人且战且退向舱外,心里一动,轻飘飘后退几步,向后一掌,劈开了舱门。转身一看,那大床上躺了一个少女,两眼乌溜溜地满是焦急神色,不是小杏是谁?
蓝骞人眼神一闪,住了手笑道:“你看,这丫头都主动上了我的床。昨晚我在新安酒楼那里遇到了她。她说什么都要跟了我走。你看---”他一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林枫三两步走到床前,几下解开了小杏穴道,小杏大叫道:“他说―――的是真的。”
林枫温声道:“你平时都乖乖地呆在院子里,恐怕连新安酒楼门朝哪开都不知道。说罢-到底怎么回事?”
“她服用了我的七虫七毒丸,如果没有解药,一个月之内会变成行尸。”
林枫道:“解药拿来。”
说着银光一闪,蓝骞人一回身便接到了银簪:“爽快,只是解药我身上实在没有,何不让她陪了我上路,兄弟正好也缺少一个叠被铺床的人。”
林枫怒极反笑道:“我看你是需要她告诉你这使用的法门吧-她父亲可没告诉他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