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忘记?
这世上有几个女人能忘记第一个拥抱自己的男人,忘记完整的自己被硬生生劈开的痛苦,忘记对一个人全身心交付的勇气?
赵晨城没有被车撞过,坏了脑袋,所以她忘不了。甚至那些记忆还会搅在一块儿闪回,秋日雨水拍打的玻璃,湿漉漉的空气和身体,被颤栗和情迷打乱的吐息,放在枕头上紧紧相扣的手,所有的混乱纠缠糅合在一起,变成他在她手指上套上的戒指以及那一句情浓的爱……
一切的一切,她都宁愿忘记,可不是每个人都有失忆的运气。大部分人都只是背着壳的蜗牛,有着卸不掉的重量。
赵晨城是一只疲累的蜗牛,找了一只叫蒋洛笙的乌龟,乘上去,这样就不用爬得那么累,速度还能比从前快。她选择了一条轻松一些的路走,仅此而已。
“我喜欢他。”赵晨城片刻终于开口,然后,对上沈牧的视线,重复:“我喜欢蒋洛笙。”
她扣着他的手,所以感觉得到话出口的刹那,男人的僵硬。沈牧抽回自己的手,微微侧过脸,低低说了句:“是么。”
赵晨城咬着下唇,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她像个罪人似地垂着头,连双腿都有些软。沈牧斜着眼看她,伤人的是她,而蜷缩着像是受伤了的人也是她,明明最痛的人是他不是吗?
沉默约持续了两分钟,赵晨城还把自己挂在玄武门等候问斩,沈牧却已经转过身,语气平复了许多:“本来想蹭个饭,但你这个熊样……”他一边说着,人却已经进了厨房。
赵晨城愣在原地,她以为,他会甩桌走人的,或者,最起码也要和她打一架才对。怎样都好,总之,不该是这样的。
堪堪地挪到厨房,赵晨城喊了一声:“沈牧。”
“离我远一点。”沈牧拿着刀切菜。
“要不要……额……打一架……”
“赵晨城。”停下切菜的动作,背对着赵晨城,沈牧的声线起伏:“你知道这不是打一架就解决的问题。所以,离我远一点。”
赵晨城看见他手里的亮晃晃的菜刀,咽了口口水,终于噤声退了出去。
四菜一汤,摆上桌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赵晨城一直把自己埋在沙发里横躺着,每个细胞都叫嚣着疲累,但思维却特别清醒。硕大的公寓里,唯一的声响就来源于厨房,低低地,锅碗的声响。她抬起手臂来遮住眼睛,直到听见男人走出厨房摆碗筷,才支撑着站了起来,对着空气扯了扯唇角,觉得表情肌还能用,便走到桌边。
“唔,我能吃不?”她指了指桌上的菜,嘿嘿一笑。
沈牧已经在位子上坐下,淡淡地睨了她一眼:“笑得比哭还难看。”
赵晨城闻言,收了笑,安静地在桌边坐下,拿起筷子,看着男人只一口一口往嘴里送饭,也不吃菜。“你怎么不吃菜?”她说着,就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还没来得及嚼,赵晨城就皱起了眉,但是良好的教养让她最终把这块肉咽了下去……
放下筷子,赵晨城奔到厨房翻盐罐子,然后拎着几乎颗粒不剩的罐子回到餐厅,对着依旧优雅地吃着白饭的男人控诉:“你把我一罐子盐全给倒进去了!”
沈牧执着筷子的的手一顿,眼都没有抬:“嗯,就是给你这只白眼狼吃的。”
赵晨城还没来得及辩驳,男人就放下筷子,起身:“碗就你自己洗吧,我走了。”
没有迟疑,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他就拿上自己的外套,离开了她的家。独留赵晨城拿着空空的盐罐子,对着那一桌子咸掉大牙的菜,两幅碗筷,默然无语。
合上门,沈牧靠在门外,静静得站着,四周静得可怕,她没有出来。过了十分钟,他终于下楼,电梯门在他眼前慢慢地合上,直到她的家在他眼前完全消失。
回到车里,沈牧翻找着烟,却最终一无所获,他烦躁地甩开翻出来的盒装牛奶,仰靠在座位上。他都忘了,自己早就不抽烟了,连公司里都是禁烟的,只因为她不喜欢烟味。
宠了她那么多年,陪了她那么多年,可却轮到她死命把他推开,沈牧,你真是上赶着的犯贱,还贱得那么义无反顾,义不容辞。
厨房间,赵晨城拿了大的垃圾桶,连菜带碗,把所有桌上的东西统统扫了进去。拖着散架的筋骨,赵晨城打开音乐,走进浴室,放了水,躺进去。热量包裹住了她,顷刻,但却没有缓解丝毫的疼痛。
整个屋子里流淌着歌声,悲伤,让人窒息,歌名多么地应景——“I Cry”。
“You said goodbye /I fell apart /I fell from all we had /To I never knew /I needed you so bad /You need to let things go /I know,you told me so
I've been through hell /To break the spell /Why did I ever let you slip away/Can't stand another day without you /Without the feeling I once knew”
赵晨城闭起,让自己沉入水里,睁开眼,酸胀,但可以看见头顶的光穿过水面。慢慢得觉得窒息……音乐声被水声代替,可她依旧记得那曲调,那歌词……
“I cry silently/I cry inside of me /I cry hopelessly/Cause I know I'll never breathe your love again
I cry/Cause you're not here with me /I cry/Cause I'm lonely as can be /I cry hopelessly/Cause I know I'll never breathe your love again”
不适,疼痛,窒息,她在水里了流泪,吼叫,呛水,挣扎。
待终于抓住浴缸的边缘坐起,巨大的水声后,赵晨城猛烈地咳嗽,水流沿着头发蜿蜒而下。渐渐平复下来的她大口喘息,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眶通红的眸子。
终于,她觉得困倦了,想要睡眠。
其实,沈牧没有说错,赵晨城就是一只白眼狼。不然,怎么第二天在MV拍摄的片场,她依旧能没心没肺地和工作人员打着哈哈呢。
第一支拍摄的MV就是她受伤时拍的那一个,重新穿上那件黑色的抹胸裙装,赵晨城很是感慨,而Tom的心理阴影显然更重,像唐僧似地追着片场的工作人员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所有设备的安全,直到人想用金箍棒一棒子拍扁了他才算作罢。
赵晨城面上没有表现出什么,但心里到底还是有些犯怵,被NG了许多次,到很晚才得以收工。摆着张死人脸走出片场,赵晨城却遇到了来拍夜场的闫玥小天后,听闻最近小天后性感路线走得顺风顺水,赵晨城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天气已经入秋,赵晨城早早裹上了围巾,而小天后还是背心热裤,惹眼且凉快。这装扮既增加了夏衣的穿戴次数且节省了大面积布料,实属环保节能典范,赵晨城还是打心眼里钦佩的。只不过闫玥边上裹着阿拉伯黑头巾遮得没鼻子没嘴的男人更惹她注意,这身型和模样怎么看,都有点像天王夏清。
不过,只打了个照面,匆匆就过了,她自然也没有深究。默默跟着Tom上了保姆车,车开了约莫一刻钟,赵晨城看了眼窗外,微微蹙眉:
“Tom,这不是我家的方向。”
“哦,蒋总喊你回他家吃饭。”Tom眼睛也没抬,掐着嗓子回了一句。
赵晨城眯了眯眼,不厚道地觉得,Tom越来越像大内总管了。于是,她便支着头问:“汤姆啊,你现在还没找女朋友,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Tom放下手里的剧本:“赵晨城,不要逼我问候你妹。”
“唔,你对我妹有意思?”赵晨城挑眉:“不过可惜,她还没生出来。你确定你要等她么?”
Tom抄起剧本卷起来作势就要敲下,赵晨城赶紧改口:“行行,我错了,我错了。咱跳过,跳过。”
等Tom收起剧本重新展开,赵晨城又嬉皮笑脸地贴了过去:“汤姆啊,其实你没女朋友没关系的。猫和老鼠看过没有?你要相信,这世上总有一个杰瑞,为了折磨汤姆而出生。”
被Tom一路抽到蒋洛笙家,赵晨城又一次扶着墙进电梯。上了楼,开门的不是刘姥姥,而是蒋洛笙本人。
“刘姥姥呢?”赵晨城一想到房间里就两人,她就肝颤。
“听音乐会去了。”蒋洛笙合上门,给她拿了拖鞋,淡淡地回答。
赵晨城闻言等是登时内牛满面,现在的国民生活水平和人文素养真是太高了,连管家太太都有闲情逸致听音乐会,太小康,太和谐了。
“唔,今天怎么叫我过来了?”她穿了拖鞋,跟在男人后头,挠着头问。
蒋洛笙把她领到餐厅,给她拉开椅子让她坐下,自己再坐到她对面,看着她卸了妆后脸上残留的细微的伤疤和有些水肿的眼睛,沉声道:
“因为我有一个喜欢打落了牙往嘴里咽的女朋友,要人盯着,免得卡了喉咙。”
面对这一桌子好菜,赵晨城活像喉咙里卡了一颗牙似的,顿时食欲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