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淡、略带不安的声音。只听着声音，能清晰想象出对面清秀、微圆形的面容上所蕴含的少许忐忑。
尹森平静回道：“记得。”
对面的千叶薰，似是微微松了口气。似是能从尹森的回答中，分辨出他记得的并非昨天酒吧中的她，而是多年前，参加奥数竞赛时遇到的她。而这种隐约的意味，尹森同样从对方的气息中分辨出来。
这个女人，有着和尹森同样敏锐的感觉。
“尹森，能请你出来聚一聚吗？过了这些年，没想到竟有缘再见面。真的，很想再见见你。”
“有事情？”
电话对面，千叶薰不禁略感黯然。在这人心中，自己可能只是见过几次的陌生人吧。不过这样的他，不正是自己印象中所熟悉的那个人吗？
默然片刻，千叶薰轻声道：“没。”
尹森道：“再见。”便要挂断。
“真的不愿意出来吗？”对面的声音中透出执着：“那么我过去你那里？J2楼三层？”
尹森沉默不语。片刻后，道：“出去吧。”
对面，千叶薰的声音显出欣喜，笑道：“嗯，我在艺术广场这里等你。”
尹森挂掉手机。
十几分钟后，住宿区中心的艺术广场上，尹森见到一身简洁打扮的千叶薰。
正值寒冷冬季尾声，虽然天气渐暖，多数人仍旧身穿厚实羽绒服。夜幕降临，广场上人影稀疏，千叶薰的紫色身影，静静站在广场中心树形雕像下。
尹森才踏上广场，千叶薰便已发现，立即向他走来。两人相对着沉默。
千叶薰忽然展颜淡淡一笑，问道：“咱们一起走走，怎么样？”
尹森点头。
下来广场，两人沿着园区小道缓缓而行。
千叶薰轻咬着嘴唇，不看身边的尹森，只是盯着前方空气。轻声道：“我记得那一年，一次道谢而已。你也是这样……毫不留情的拒绝。”说到这里，千叶薰默然。
片刻后，她收回目光，定定看着尹森，轻声道：“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令人受伤？”
尹森不语。
千叶薰侧头看着他。这道身影，自从昨天见到，便仿佛化作某种咒语，解开了封印多年的回忆。
两人沉默着缓缓而行。
路边，经过昨天的酒吧。透过玻璃大门，隐隐能听到兰侬等人的交谈声。
小道上过往之人渐增，已是将近晚上上课时分。千叶薰看了路边众多酒吧片刻，忽然拉住尹森手臂，走进其中一家。
尹森看了她一眼，千叶薰的神色中，浮现出淡淡的恳求。尹森默然，任她拉着手臂。
两人进去酒吧。
这里却是比昨天去的另外一家，少了些清幽，多出些暖意。普通、典雅的装饰中，加入些自然、毫不突出的粉色格调，令酒吧中的氛围，显出别样的风格。
选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打开木窗扉页，微寒的夜风拂进，扫去空气中略熏的酒意。
服务生送上点的红酒，为两人倒上，微微欠身后离开。
千叶薰神色间含着清浅笑意，仿佛之前小路上，略带幽怨的寂寞已经消失无踪。举起酒杯，嘴角微微弯起，静静看着尹森。
尹森举杯与其轻碰。
千叶薰浅浅饮了一口。沉默片刻，平静问道：“你不说些什么吗？”
尹森默然。
千叶薰轻声笑起来，道：“你这样子，很没风度啊。”
尹森举杯，平静道：“抱歉。”
千叶薰神情略现欣然，笑着点头道：“我接受了。”
两人间似是再无话可说。
千叶薰看着手中杯盏，眼中略显茫然。忽然轻声道：“那次的比赛，是我第一次失败。”
看了尹森一眼，千叶薰继续看着酒杯中的涟漪。半晌后，接着道：“在那之后，便是每天学习，学习到凌晨一点。每天睡眠只有四个半小时。进了国中，同样如此。再后来，进了东大寺。”
“高中的奥林匹克竞赛，我没参加。你呢？”
尹森微微摇头，道：“也没有。”
千叶薰笑了起来。似是这点小小的相同之处，令她心情极好。
“然后，高中毕业。进了早稻田大学。原本我想修数学的。”千叶薰的神情中，忽然略显赧然。停顿片刻，道：“我想看看你们的国家。最后，选择了计算机专业。这次，是我唯一的一次放任自己。”
通过网络来了解？尹森沉默着端起酒杯。
“大学里面，生活基本没什么变化。依然每天看书到深夜，每天五点起床。已经习惯了。”
“别人说我是疯子，傻子，变态，性冷淡，精神分裂……嗯，还有自大狂，受虐狂之类的……呵呵……”千叶薰嘴角微翘，眼中微显笑意，手中轻轻摇动着杯中的红酒。
“你呢？肯定也是这样，被别人骂着的吧？”千叶薰略带顽皮的看着尹森，微微一笑。
尹森眼神中，显出回忆。
点头道：“一样的。”
千叶薰呵呵笑了起来，笑得极为欢畅。将酒杯凑近嘴唇，轻抿了一口。微微侧头，问道：“我应该怨恨你吗？”
尹森不语。
“是你，让我走上了如今这样，脱离了正常人范畴的道路。被所有的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知道么？即使我的父亲，也在害怕着我。”千叶薰呵呵一笑。侧头问道：“我应该怨恨你吗？”
“可是，即使是这样，被别人骂着，被亲近之人害怕着……”千叶薰定定看着鲜红的酒液。平静道：“我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
“我，已经脱离了正常人的范畴了吧？你说，是吗？”
尹森静静看着眼前的这名女子。微微赞叹。
“喜欢这样的道路吗？”
千叶薰白他一眼。忽然呵呵笑着道：“的确是喜欢的吧。”
柔和灯光下，千叶薰身体前倾，微笑地看着尹森，道：“你在打我的主意，对吗？”
尹森神情不变。
千叶薰哼了一声。忽然一笑，道：“吻我！”
尹森平静的看着她。
“为什么强作坚强？比赛，只是引子。”
千叶薰神色渐渐变作冷漠，低头看着酒杯中鲜红色的酒液。
“我这么容易被看透？”千叶薰轻声疑问。
“的确。那次的比赛，只是引出了我希望变得坚强的愿望，的确，只是引子。真正的原因，是什么呢？”千叶薰喃喃自语。声音轻微，只有尹森能听见。也许她的原意，便是对着尹森说的？
“好像是忽然之间，就有那样的愿望了吧。原因？谁知道呢。”千叶薰微微仰起，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也许，是因为我妈妈吧。”
千叶薰不再说话。两人间，一时沉默下去。
“千叶！”
附近传来清晰的喊声。两人侧目望去，不远处，藤原赤彦神情冷淡的看着这边。
千叶薰、尹森两人坐着不动。
藤原赤彦平静地走过来，站在尹森身边。伸出右手，道：“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藤原赤彦。”
神色平静的看着尹森：“是千叶的未婚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