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之巅,白云之端……
亭台外,桃花开的正盛,石桥下,河水流的正欢。
一对恋人相拥亭内,诉说着情话,蜜意柔情,羡煞仙人。
这是冰川?怎么会有琼楼玉宇,绿树桃花?
这是冰川!这里还有莺歌燕语,百媚伊人!
怀抱着自己的心上人,倾述着相互衷肠,此刻真是心满意足。
住此佳境,得此佳人,此生足以……
咔嚓……一道闪电突然划过天空,照得四下里瞬间通明。那万年冰川应声崩塌,山崩地裂般扑向这云端楼阁。亭中男女大惊失色,便欲夺路逃命。
可亭下石桥也顷刻断开,硬生生的将二人分了开来。河水上涌,只片刻间,变成了无边大海,掀起阵阵惊涛骇浪。
这白云雪山之上,怎会又有汪洋大海?
眼见着伊人被冰川席卷,随碎裂的楼阁向上飞去,越离越远,只留下无奈的哭泣之声。任他怎样呼喊,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消失在云端。
而自己这边,轰鸣不断,跌落直下如同坠入无底深渊……
狂风巨浪过后,一切归复了平静。那冰川依然威立在山巅,狂暴肆虐的海水已然悄然退去,身旁只留下了残骸一片……
他明白,自己被打回了世间,而爱人,却留在了另一个空间。
……
泪光一闪,程四爷睁开了眼睛。
又做梦了,又梦到了这个折磨了他一辈子的伤痛。那一刻,生死离别,万念俱灰!那之后,相爱之人,天各一方,这是何等的悲凉!
程四爷缓缓的抬起头,隔着泪眼仰望远处的雪峰,口中不断的念叨着:“凤儿,你还在那里么,今生我一定要再次见到你!”
……
擦了把眼泪,程四爷扭头看了看旁边,篝火依然在闪动,一个小伙子已经睡熟,那是他的孙儿。
四爷给篝火添了些柴,又替孙子赶了赶蚊虫。他回身蹲在了一块青石上,吧嗒吧嗒的抽起旱烟袋。凝望着脚下那块羊皮卷子,多年前的往事浮上了心头……
那还是清末同治年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程四那时已是孤儿,为了生计,流浪到了珲春。珲春产金,弱小饥瘦的程四便进了一个金矿当童工。那矿窑在长白山脚下,珲春河畔,自古就是个人间仙境。
程四勤快,嘴甜,心眼好,又是个孩子,矿上从上到下大家没一个不喜欢他的。一晃三年过去了,程四快十四岁了。
当时矿主的儿子叫来福,那年十七岁,爱打猎,上山总爱叫着程四。那年夏天天气不热,七月好像刚开春。一大早,来福叫了邻家几个半大的孩子去打猎,到矿上也叫了程四。
几个人说说笑笑的上了山。说是山,其实只是长白山脚下的小岭子,不高,可植被茂密,在当时可是人际罕至的地方。因为这里有柳子(土匪窝),所以野兽并不多。也就是山鸡、野兔、黄鼠狼,连野猪都很少。要知道东北的三宝,都在深山里,他们几个孩子可是去不得的。
不久前镇上风传有个柳子被官兵给端了,这可是当时的大新闻。在那清朝末期,兵不如匪的年头,要不是官老爷老妈被绑了票,没人去剿匪。就算去了也没用,都是走形式。这回能下这么大的决心,听说是那个柳子寨子里发现了个古墓,挖了不少好东西。后来拿去省城销赃的炮手被抓了。奉天督军见了货、过了堂、请了当铺大扎柜鉴定,认准了是好东西,一纸令下,还有多少,我都要了。正巧当时朝廷下令围剿东北巨匪,这才调军队灭了这个倒霉的、本来没人看上眼的小柳子。
来福和程四几个人,溜溜达达的就来到了那个被灭的柳子遗址。来福来过这里,他爹和这里的大横把是老相识。也难怪,经商的要不把身边的祖宗们喂明白,处好了,日子难混啊。
进了正堂,空空当当。血腥味还没散尽,刺鼻。
程四有些害怕“福哥,走吧!今天收获不少,回晚了被发现,老刑(工头)得打死我。”
“看你那屁胆,你是怕老刑还是怕鬼啊,哈哈……”
是啊,老刑比鬼更可怕,程四心想着。
“我,我都怕!”
“走吧,没事,有我呢。咱进去看看古墓啥样。”……
程四扭不过来福,几个人进了后寨。所谓后寨,其实已经不在,不过是残垣断壁,几天前还有几十人盘踞的寨子,现在空的可怕,静的慎人。
几个人在路过一口井的时候,突然一只野兔穿了过来,来福二话不说,上去就是一土炮,打的真准,兔子腾在空中就着了道,一头栽进了井里。
“哎哟,可别是冒泡的,快去看看,能捞上来不。”
“哎!我去。”程四第一个跑了过去。
“没泡,是干井,不深,能下去。嗯?兔子呢?”
“是啊,眼见掉里了,还吃了铁嘎的,哪去了?”
小哥几个都围了上来,缩头探脑的看了半天,也没找到一块兔肉,一根兔毛。
“邪门了,小四。”来福打猎进山也有几年了,见过些特别的情况。他托着腮帮,围着这口井打量了起来。
这是口古井,青石板的地方边,青石板的八卦沿。说是古井,那是看它的风化破损程度,但这口井却有着与众不同的地方。按说无论什么井,只要是经常提水,边上总会打绳沟,免得割绳子。可这口井的内沿,棱角分明,好像刀削一样。仔细看看井沿,依稀有大片血迹,不过显然不是刚才那只兔子的,因为干了好多天了。
再看井里,一眼到底,只有丈把高,而且一滴水都没有。
“小四,敢下去么?看看有没有岔洞儿。”
“算了吧,福哥。可能跑了,咱回去吧!”
“小屁胆,怂了吧。拿绳子,看我的,没准能拣点老货也说不定。别傻愣着,赶紧的。”
这可是东家的儿子,谁扭的过他。
小哥几个找了根房梁杆子,从井口立了下去。杆子一仗有余,碗口粗细。落到井底还露了点头出来。
“我刺溜下去,一会你们扔绳子拽我。”
“得嘞,福哥,你可小心点。”程四不情愿的说,心想你这大少爷要是碰破点皮,东家不得拔了我们全身的皮。
这来福少爷身手也算灵敏,一翩腿顺杆子滑了下去。
“见了鬼了,底下屁大个地儿,也没别的洞,妈的,兔仙呦。”
“没有就赶紧的上来吧,福哥。”
“不急,递我把铲子,我挖挖,万一地底下有货呢。”
财迷到家了,你家大业大的还这么财迷,也算个奇葩了。程四心想着,和其他几个伙伴靠着井沿坐下,喝着水等着大少爷的佳音……
小哥几个在井口坐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有说有笑的整理着今天收获的野味。
“福哥,差不多了,别挖了。”
“福哥,有收获没啊?”
“福哥?福哥?”
程四回头看了眼井口,“哎?杆子呢?”
只见井口原先探出的杆子头不见了,秃秃的什么都没有。几个人连忙起身扒着井沿向井里望。
“福哥?人呢?福哥,你可别吓唬我们啊!”
井口里什么都没有,就像程四第一次向井里看到的一样,干涸的井底,四壁光光。井底的土依然如故,没有丝毫被人铲过的样子。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个个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福哥,别闹了,出来吧。别吓唬我们了,你在哪呢?出来吧。”
“福哥……福哥……”……
无论几个人怎么喊,都没有丝毫回音。只有风起时,嗖嗖的声音。
几个人想去找,又不敢乱走。
“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把少东家给丢了,回去怎么交代?这是程四第一个反应。奇了怪了,先是兔子凭空消失,现在来福也莫名不见。同样发生在这口井里,是这口井有问题?这是程四的第二个反应。
小小年纪的程四,面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一时没了主意。
“程四,你下去。”
其他几个人虽只是少东家的街坊玩伴,但在程四面前都以主人自居。平时玩时无所谓,关键时候还是要使唤程四的。
“我……好吧!再帮我弄根柱子。”程四虽说害怕,但心想秃秃的空井,应该没什么。
程四依样学来福滑了下去。脚落实地,毫无异样。
程四伸手敲了敲四壁,实心的。用脚狠跺井底,实心的。
这可奇怪了,什么都没有啊。兔子和人都跑哪去了?难不成真遇到鬼了?程四越想越害怕,连忙大喊:“扔绳子,什么都没有,快拉我上去。”
“听到了么,扔绳子啊!快!”
“喂,快点扔绳子啊,你们干什么呢?人呢?”
程四连喊七八声,上面静悄悄的,毫无反应。这一来可吓坏了他,难道是撞上了鬼打墙?
“救命,救命啊!”程四边喊边骑上木杆子,想自己攀出去。怎奈滑下来容易,爬上去难。那圆木杆围着圆井筒不停的打转,任程四怎么用力,都会甩回杆下面。还时不时撞在井壁上,爬的越高,撞的越疼。
就这样,程四被困在了井底。
看看井口,那种当青蛙的感觉,真是可怕又可悲……
休息了片刻,程四定住了心神。观察了下四周,琢磨了一下便抱起了木杆,使足了吃奶的劲,向地下砸去。他想用木杆的角在地上掏个坑,然后埋住木杆。只要木杆不翻滚。他就能攀的上去。毕竟在矿里待过,人虽小,这点主意还是想得到的。
正当他满头大汗的刨坑的时候,程四并没有注意到,一个绳子头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脑后。当他撞到绳子时,还以为是自己盘在头上的辫子松开了,毫不在意的回手甩了一下,接着干活。片刻中,他意识到了些许的不对,摸摸头,辫子没开啊。
一个冷颤过后,他扭头看到了绳子。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了救命的绳索本应欢喜的程四,却莫名的有种不详的感觉。
“是李三哥么?怎么才管我啊,我上去了啊,拉我一把。”上面毫无反应……
管不了那么多了,先上去再说,爱咋咋地吧。
程四边想着,边把绳头在手上挽了个卷,蹬着墙壁向井口攀去。
向上攀了一米左右,程四想倒把手。突然,他看到了井壁上有个刻痕,刻得很深,很规整,是勺子形的连线,程四识得那是北斗七星。
正当他想仔细看的时候,上面开始用力。只几下程四便看不到了刻画,到井口了。
别说是个孩子,就是个成年人,在这个当口也不会太在意什么符号标记的,只想着赶紧出去才好。程四眼看到了井口,单手扒住井沿,一使劲探出了头来。还没等看清眼前事物,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