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逆导气场几乎用了将近三个时辰,现在已是深夜时分。
又是一个月影满盈的夜晚,清澈的光华从变换不定的慕图之月倾泻而下,涓涓流淌在静谧的紫竹林里,带着霜降般透彻的冷意。
身着白色华袍的锦凌身材单薄而挺拔,他驻足在木屋外竹林交错的阴影下,冰冷的月光透过树缝,点点打在他的身上,隐隐约约地投下一抹孤傲的浅影,他静静地站着,白袍微扬,宛如盛开的冰莲,凌冽而高贵,永远不可触及。他的脸庞在月光下显得苍白干净,十六七岁的年纪,线条勾勒的五官清俊异常,却也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冷漠。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望着空中明月,冰蓝色的眸子泛着朦胧的光雾,像是掩藏着不明意味的沧桑。
这时,有异样的风声从竹林外传来,慢慢变得清晰。锦凌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天边的月亮,没有丝毫警惕。
“似乎有点晚了。”他淡淡地开口,声音清冷低沉,像是慕图之月的光芒,既美丽又让人心生寒冷。
“凡域挺大的。”随着一阵风起,成片的紫竹发出沙沙的声响,一片竹叶从天空飘落,摇曳着缓缓坠地。
锦凌从远天的月色上收回目光,就看到斜前方的花影。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站在一片脆弱得可以轻易折断的竹叶上,轻点着右足足尖,像是没有重量的鬼魅。一袭华贵的白袍肆意飞扬,却又仿佛轻渺而不真切的烟雾,柔软丝滑,缠绕在他的身边,不发出一点声音,他怀抱着双臂,手中丝线缕缕晶莹,在月光下折射着锋利的白芒。
天使中的魔鬼。
看到花影的一瞬间,锦凌心中便有了这样的定论,拥有俊美容颜的魔之翼,脸上始终保持着无害温和的笑意,穿着天使色彩的袍服,然而周身却散发着阴郁的冷意,犹如千年不化的冰雪。
实则上,这对白衣的主仆都有着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冷,打从骨子里渗出的冷意,带着魔鬼般血腥诡异的气息,即便完美无瑕,却让人不敢靠近。
冰蓝色的眼眸微微收敛,锦凌没有悲喜地道:“我来凡域这些天,外面可有动静?”
“外面安静祥和。”花影回答锦凌,声音沙哑温和,在风中蜿蜒流转,缓缓消逝。他道:“主人,你担心的事情还没有发生。”
锦凌最担心的事情自然是伊主们找到凡域,大肆收寻他与妹妹的下落。五域伊主既为神级的存在,向来视世人犹如蝼蚁,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况且他们从来就不在意多死几个人。其实不单单是伊主,就连曾经作为仙境伊主之子的他,何尝不是这种心性,再加上仙境镜渊宫那一站,锦凌更是深有体会,因此他猜测,如果伊主们来到凡域,定会以杀戮的方式收寻出他的所在。可是如今他来到凡域已经几天了,还没有丝毫动静,那么就说明他们还没有找到凡域。
“他们还没有找来凡域,很好。”锦凌满意地点了点头,抬起拇指上的淡蓝色的玉戒,感受着融入血脉中的微凉,“那么,现在寻找晨儿吧,双子星戒指无法感应,我很担心她。”
“主人是要先寻找晨儿小姐?”竹叶上,花影底下头看着锦凌,他的眸子空洞无色,除了一片茫然,便看不出丝毫情感,然而他恭敬的语气却带着轻微的质疑。
明显听出花影的不赞同,锦凌挑了挑眉,道:“怎么?”
“回主人,现在不是找晨儿小姐的好时机。”花影的声音极为适时的响起,却是从锦凌身后传出。只是一眨眼功夫,俊美的魔之翼已经轻飘飘地站在了主人身后,朝着主人行礼,回答主人的问题。
不是寻找晨儿的好时机?锦凌皱眉,不明白花影此话何意,他转身看着花影,问:“你是什么意思?”
“主人”花影依旧带着温和儒雅的笑意,解释,“趁着伊主们还没有来,主人应该抓紧时间提升实力才对。据花影所知,‘虚’乃火也,初生鸿蒙,以星辰之态立于纯白之南,而‘双子’乃为水,与火同生,以星辰之态立于纯白之北,两者相互对望,势不两立,后因六合神之乱的影响,火强水弱,因此才出现了‘虚’主宰异世界的局面,但是‘双子’未灭,亿年轮回,而如今,望川新历739年距双子寂灭那一年正好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万零九千九百九十九年,也就是说,离双子星苏醒还有一年,如果主人找到晨儿小姐,也得等到一年后才能唤醒双子星之力,而这一年中,若主人没有实力,就算找到晨儿小姐,又要靠什么来保护她?”
花影的分析虽然复杂,却也句句在理,确实,双子星是与“虚”对立的星际,是因为异世界形成初期,六合力量的失衡而变得薄弱甚至是寂灭,但是却因为其积聚了无限灵气,无法消失,所以选择了轮回的方式存在,一亿年一次。双子星虽然从出生起就沉睡在锦凌与锦晨这对孪生兄妹体内,但是还没有到苏醒的时期,而要真正的苏醒,必须等到一年之后,作为引渡的七星自然归位。
一年时间,对于人类来说是极其短暂的,但是对于锦凌来说,简直太过漫长,因为这一年,他将面临异世界中最强大的五个人追杀,时时都必须小心谨慎,如果只想依赖双子星的苏醒获得力量,而不做些什么增强自己本身的实力,那么这一年中别说保护晨儿,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况且现在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是,双子星之力根本就无法感应,在这种情况下,如何找人?
身后,花影的声音继续传来,他道:“主人也不要太担心,如果花影猜得没错,双子星无法感应,正是作为引渡之星的七星升空之前的运转使然,晨儿小姐应该还是安全的。”
“你说双子星之所以无法感应,是因为引渡七星的原因?你有是怎么知道的?”锦凌一脸诧异,作为双子星继承者,这种事情,他居然不知情,而作为魔鬼的羽翼,花影没有理由会知道这些。
这个时候,锦凌不得不怀疑。他盯着花影,用目光锁定那张俊美的容颜,却看不出丝毫破绽。
并不在意主人怀疑的目光,花影毫不客气地侧身斜靠在细小的紫竹上,把玩着十指间缠绕的丝线,“主人不要忘了,花影说过,魔是同夜家族一般的存在。”
夜家族······那个掌管星象轮回的暗夜族群,神秘莫测,甚至在二十年前销声匿迹,至今没有出现过。锦凌在第二次听到这个名词的时候,眼神又变了变。
花影道:“夜家族掌管生命之星的轮回更替,而魔掌管灾难之星降临转世,就如同双子星的光星与暗星一般,一个代表光明,一个代表阴暗,当然,这也是魔渴求主人力量的原因。”
(2)
原来是这样,白衣的少年现在才真正明白过来,他与晨儿的力量终究就是灾祸,有的想要得到,有的想要毁灭,而他也将生命出卖给了想要得到的人,不过无所谓,只要能够报仇,有什么是他不可以做的,而每一次提到仇人的称谓,他都恨不得杀人饮血,使之不得好死。
白色衣袖下,他握紧拳头,用左手食指包裹着拇指,感受那融入血液中的冰冷,难怪虚会选择这个时机对他们动手,因为双子星之力在苏醒前的一年是最为薄弱的。那么现在,他必须先提升自己的实力,不然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又怎么保护晨儿?
锦凌深深呼吸一口,作出了重大的决定——先提升实力,再寻找自己唯一的亲人。
“对不起,晨儿。”他将目光投向没有尽头的黑暗,眼神恍惚,仿佛回到了记忆的某处,那是封存在脑海里白衣少女清澈美丽的笑靥,干净不染丝毫杂质,正是他唯一的亲人,锦晨。他暗暗下定决心,必须强大,必须拥有强横的实力。
身后花影也不出言打扰,静静地靠着一株细小的紫竹,白衣飘扬,轻渺如同幽灵,四周一片静谧,幽深的竹林中除了风声,便是少年微不可闻的呼吸。
就这样沉默了半响,锦凌忽然开口,问:“目前望川帝国是何形式?”
“回主人”白衣的花影点了点头,回答:“现在正是望川新历739年十一月,帝国已有七百年基业,是第一个统领凡域中原地区的王朝,周边地区分布了数十个少数名族,皆以部落与群居的方式存在,对望川的统治没有丝毫影响,倒是七百年前被追杀到极北冰原的羽族人开始蠢蠢欲动起来,颠覆望川统治是他们世世代代,祖祖辈辈的梦想,他们目前似乎正在启动一项计划,不久之后将大举进犯望川。”
“你的意思是,望川帝国将有战乱爆发?”银月锦凌从小生活在紫竹林中,能够活着已经不容易了,哪里还有心情去关心国事,因此对于望川帝国乃至整个凡域目前的形式并不了解,他只知道,统领望川的水族人与极北冰原躲躲藏藏的羽族水火不容,从七百年前望川覆灭羽族人的帝国开始,便结下了深深的仇怨。如今,羽族人终于有能力对抗望川了啊!
他挑了挑眉,示意花影继续。
“望川表面上看似平静,实则已经开始呈现出动荡之势。两年前景帝驾崩,八岁幼子登基,国师巫奇辅政,挟天子而令诸侯,文武百官多有不满,却是敢怒不敢言,人心向背,各方势力暗自成长,终究是要乱的,东南西北四大术法世家中,北陌欧阳家族已有衰败之象,而东陌暮云家族却暗中勾结羽族,卖国求荣。如今内忧外患,望川迟早是要亡了。”
镇守北陌的欧阳家族渐渐衰落,意味着望川的北方防线已经得不到保障,羽族人想要攻打望川,那么就容易了许多,而暮云家族通敌叛国,与羽族人里应外合,望川想不灭都是不可能的。
凡域如今的局面看似不关锦凌的事,但是如果乱起来,对他来说有益无害。话说谋事需从乱中求,到时候五大伊主找过来,而凡域正处在战争的混乱中,四下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失所,更利于他隐藏躲避,如此甚好。
锦凌不是小人,也没有必要做君子,心系天下百姓不是他该做的事情,他不会乱伤无辜,但是也不会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所以,凡域的灾难,他可以漠然置之。
现在,他不得不将第一部控制凡域的计划又细分为几个小节,首先,他必须强大,因此在伊主们到来之前,他要完善仙境化镜技能,修炼凡域术法气场,两者并存修习,定能大成。其次,他要去中朝,接手君凌银号,他要加速凡域动乱的进程,而他会以货币政策作为动乱的催化剂,不过,仅仅只是催化剂而已,他不参与凡域人的争斗。最后,他必须建立一个情报组织。
他对花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并问花影,“凡域有没有什么好的情报系统可以供我们利用?”
“自然是有的,主人。”花影笑着回答,双手轻轻一扬,透明的丝线被编织成七颗相连的星星,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锦凌望着那串联在一起的七星,“叫什么名字?领导者是何实力?”
花影如实回答:“电狐,是凡域最大的情报组织,坐落在西陌蓉城的地底,其枢纽四通八达,呈网状向四方散开,遍及整个望川帝国,领导者御魔高阶实力。”说到这里,他手中的丝线已经由七星转换成了一面织网,在风中微微荡漾。
“如此······”锦凌忽然笑了笑,伸手拍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花影的肩膀,道:“一切照我所说的行事,还有,这段时间不要轻易出现。”
语毕,不作丝毫停留地朝着小木屋行去。
忽然袭来的风扬起一地枯叶,像是满天纷飞的蝴蝶,透过交错纷乱的视线,少年的衣袍轻舞飞扬,携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即便是没有感情的魔之翼也微微一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轻声道:“因为主人的到来,五大巅峰力量将汇聚凡域,这将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战,或许,凡域的灾难会延伸成为凡域的毁灭,毁灭啊!呵呵······”
俊美的魔之翼扔开手中的丝线,竟是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中有着对杀戮与血腥的向往和兴奋。
而离去的锦凌突然停住脚步,低低地说了声,“还不是毁灭,而是神之时代的开始,就在他们一齐踏入凡域那一刻······”
望川新历739年十一月,十六岁的双子星暗星继承者以废物之名等待神的降临,那场杀戮之战即将拉开序幕,腥风血雨蛰伏在平静的表象下,一切都显得那么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