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小虎将两人带到了昨天说的那条小道。
这条小道位于村子的东北方向,隐逸在一片树林当中,小虎给他们指了路,便拿着司徒雯昨天给他写好的信件去青州曲县参军去了。
两人来到这条小路上,李凌一开始还不知道,可是越看这条小路越是熟悉,终于想起来了,这条小路乃是自己小时候经常与小虎哥来玩耍的地方,如今算来也有十多年了,也无怪自己记不清了。
说起来,这条小路还曾经有过一段故事。
这里原本是一个乱坟岗,只因五年前青州闹饥荒,灾民集体逃荒,造成了青州曲县城门拥堵,奈何老百姓人口太多,又一心逃命,无奈之下,在一些人的带引之下便找到了这处地方,不用经过城门便可一路到达青州城外,逃得性命。
人在性命都将不保的情形下,哪里还会管得了什么道德伦理,肚子饥饿的状态下,人们会本能性的挖些东西吃,有的人挖到野草树根什么的就吃了,有人却是因挖的深了,挖到了买到地下的死尸,那时候,只要能吃,人们是不会管那是什么的,就像人在口渴难耐的情况下,就算有一杯毒酒,也会还不犹豫的喝下去一样,每当发现了一具死尸,只要尸骨上还有肉,便会引来无数人的争抢,不为别的,好歹有口饭吃。
到了后来,尸体都已经被挖光,野草树根什么的也都消耗殆尽,这时候就会有一些人会被饿死,而这些人,当然就成了别人的食物,乱世之中的血腥场面,不堪目睹。
性命堪忧,何谈人性。
就在集体逃荒的这段时间里,原本高耸的乱葬山坡,化为了一片平地,三年的雨露灌溉,曾经被挖的所剩无几的树木如今再一次化成了茂密的树林,原来散在土路上的满地的尸骸,三年里也成了树木的养料,只留下一些坚韧的残破的头盖骨隐隐约约的半埋在路边,向路人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凄惨的历史。
而这条小路也被附近的村民称为逃荒之路。
一路上,李凌向司徒雯讲述着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听得司徒雯秀眉紧锁。
她本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大小姐,从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见过这样凄惨的场面,不禁为三年前发生的惨事感到震惊。
“怎么样,害怕了?”李凌看着一脸紧张的司徒雯,说道。
司徒雯看了看李凌,摇了摇头,说道:“害怕是有点,可更多的是震撼,我真没想到,世上还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而且就在我家附近。”
李凌对他轻微一笑,说道:“你自小呆在家中,外面的事情你能知道多少,虽说乡下穷苦之事多如牛毛,可能入得上流氏族之耳又有多少。“
司徒雯听了李凌的话点了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百姓这样,朝廷难道不管么。”
“管?朝廷倒是想管,不要说五年前的中蒙之战亏空了国库,就算是赈灾之款发下发了下来,真正到了百姓手中的能有多少,到最后还不是便宜了那些贪官污吏?”李凌摇头无奈的说道,“况且,数年的战乱,当时早已民不聊生,闹荒灾的何止一两处,定是多如牛毛,像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朝廷是不会重视的。”
司徒雯听后暗暗地叹了一口气:“战火之年,苦的还是平民百姓啊……“
“是啊,外乱不平,何谈国之繁荣?”李凌说道,“要想三年前逃荒之路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就要止住战乱,而治乱就要打仗,可一打仗苦的还是百姓,真不知要到什么时候这国家才能真正的太平。”
从小见惯了民之疾苦的李凌,对于战争更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也是他为什么要成为一世英雄的原因之一,因为只有有了一定的能力,才有一定的话语权,有的更多的话语权,才能为更多的人,做更多的事!
一路闲聊,一路奔走。
两人都是练武之人,同时也不愿在此地多呆,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便走出了那片树林,来到了一条官道。
出来树林之后,两人方才压抑的心情略微的舒缓了一点,也开始说一些有趣事情解闷。
与刚才的小道相比,官路明显的宽敞了许多,越往前,来往的行人也是越来越多,跑商的,赶路的,做小买卖的络绎不绝。
俊男美女的搭配,自古以来就是吸引人们眼球的存在,司徒雯跟李凌也是不例外,两人在这条路上的回头率极高,特别是司徒雯,天生丽质的面容,姣好的身材,世家之女的那种雍容的气质,更是让李凌无辜的受到了众多男性同胞的嫉妒。
李凌感受着身旁投来的众多不善意的眼光,顿时感到奇怪,自己也没有做过什么对不起他们的事吧,怎么看我的眼神都跟看仇人似的?
随着这样的眼神越来越多,并且都是在看过司徒雯,眼神才会变得不友善之后,李凌顿时也明白了,人本无罪,怀璧其罪,无奈的看了看身旁的司徒雯,眼神之中仿佛在说:“看吧,因为你,我都成了罪人了。”
白了李凌一眼,也不去理会众人的目光,两人又是向前走了约有一个时辰,便来到了城镇,只见城门旁的石碑上写着“庆丰县”三个大字。
“已经到庆丰县了。”司徒雯转头对李凌说道。
“恩。”李凌点了点头,又抬头看了看天色,“我们进城先找一处客栈落脚吧。”
两人从早晨出来,走了两个多时辰,如今已是正午,虽说两人身怀武艺,可也架不住路途长远,两个时辰的奔走,也让他们有点吃不消了,特别是司徒雯,从小锦衣玉食,受家人万般疼爱,哪受过这样的苦,心里早就叫苦不迭了。
来到庆丰县县城之内,询问了路旁的小贩,找了一家较好点的客栈,准备歇歇脚,吃顿饭,明日再走。
来到客栈之内,两人走到柜台,要了两间上房。
要说李凌本就穷苦,身上没有多少的银两,可旁边还有司徒雯呢,这次离家本就是她一心策划好的,身上怎会不多带些银两呢,交了钱,两人分别去了自己的房间,累了一天,准备冲个澡解解乏,约好一会到楼下来用餐。
李凌慵懒的躺在浴桶之内,用一块毛巾湿了水敷在脸上,双手搭在浴桶边缘之上,闭着双眼,任桶中的热气翻滚在自己全身。
逃荒之路上的场景现在还历历在目,挥之不去,压在李凌心上,让他的心情有些沉重。
自小一副悲天悯人的性格,让他时常莫名的承担着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有时候李凌也不想多管,毕竟那些事又跟自己什么关系,自己只管做好自己就好了。
可话虽这么说,要让他真正的放下,却还真是不易,他性格就是这样的,随他父亲,天生的,无法摆脱。
或许会有人说,这样的性格太假,太做作。
是,假的人有,做作的人也有,可他们只是会说,却不会做,而李凌却只是在做,但却从未说过,这就是李凌和他们的不同之处,也是他的难得之处。
闭眼回忆着自小经历过的,母亲叮嘱自己的,在逃荒之路看到的……
李凌知道,自己还有太多的是要做,不光为自己,更是为了身边的人跟天下间正在受苦的人。
同时,自己还背负着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可笑他如今竟是连自己父亲的名字都不知道,更何谈找到父亲的仇人,更谬谈报仇。
想的越多,李凌的眉头皱的越深,在额间形成了两道深深地沟壑,与自己年龄不符的一股子成熟的感觉,蔓延着他的全身。
桶中还是云雾缭绕,肩上的心形的胎记在寂静的房间中闪着红色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