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与俦骑上他拴在山下一棵树上的马,一手执马缰,一手按住怀中的白瓶,策马狂奔。他只恨这世上只有千里马没有万里马,不能一眨眼的功夫就回到齐成碧身边。
马摔倒在地,司马与俦从马上滚了下来。一缕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但他毫不在意的抹去了,然后紧张的检查怀中的白瓶有无破碎。
一道蓝色的身影从树后走出,怨毒地说:“司马皇后,好久不见。”
“兰息月!”司马与俦看向身后,地上果然有一道绊马索,他转头急促的对兰息月说:“你放我过去,以后我什么都答应你,即使你要重建墨焰教我也会帮你!”
“我想要齐成碧死,你会答应吗?”兰息月大笑,布满疤痕的面孔更显狰狞。
司马与俦知道不能说服此人,于是抽出了背后的长剑,一剑刺了过去。
兰息月双刀在手,与他缠斗了起来。
司马与俦越打越是心急,兰息月有的是时间,可他,最缺的就是时间。更可况他多日未曾休息,又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身体疲惫已极。他状态完好的时候,也不过能与兰息月打成平手,现在这种情况,打赢兰息月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不多时,他身上又添了数道伤口,加上之前受过的伤,全身鲜血淋漓。他的动作越来越慢,内力越来越少,伤口越来越多。
当司马与俦用尽最后一丝内力,他满心都是绝望。
难道,他要死在这里吗?他想起长生殿中齐成碧苍白虚弱的脸庞,心口发紧,简直不能呼吸。
可是,下一刻,他又感觉到自己丹田之中源源不断的涌出内力。他宁心定神,使出了杀招“浮山叠翠”,剑影纵横,连绵不绝。
兰息月猝不及防之下,被刺中了小腹。她捂着腹部倒了下来,鲜血从指缝间涌出。她躺在地上,颇为自嘲的笑了。
原来罗浮心法是由一位居于罗浮山玉清观的道士所创,他在道家心法的基础上,有感于罗浮山上的万物荣枯,创下了衰极而盛的罗浮心法。不过武林中人大多惜命,极少有人会用尽自己的内力。司马与俦误打误撞之下,竟然让自己的心法提升了一个境界。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司马与俦不理兰息月,施展轻功,奔跑起来。
兰息月感受着血液的流失,身体发冷。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莫……”
司马与俦干了一件他以前绝对不会干的事——在官道上抢了一匹马。他骑着马向着盛京,向着希望奔驰。
他不眠不休好几个日夜,终于回到了盛京,却发现盛京城门紧闭。他心中咯噔一声,以为齐成碧已经不在人世。
城垛上露出的箭头闪烁着冰冷的锋芒,一排排弓箭向他射来,密密麻麻如飞蝗。
司马与俦连忙从马背上跳下,左右躲避。他的身后,被射中的坐骑哀鸣着倒地。他抿着唇不发一言,心中的不安此时达到了顶峰。齐成碧不可能下令杀他,那么,幕后的黑手,会是谁?
是谁也知道齐成碧将死?
是谁告诉了兰息月消息?
是谁关闭城门埋下伏兵?
司马与俦几下借力,跃上了城墙,却被一群大内高手团团围住。他厉声道:“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我是谁!”他见大内高手手上的功夫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话语而停顿,于是怒道:“你们是受了谁的指使?”
大内高手不答,各展绝技,各色兵刃纷纷往他身上招呼。
司马与俦一边狼狈防御一边焦急地看向皇宫的方向,那个人就在里面,她的生命之火奄奄垂灭,等待着他怀中的那一瓶天香续命丸。
而他,寸步难行。
此时,长生殿中。
我枕在方锦程的大腿上,问:“锦程,我病中是不是很难看?”
“陛下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病中也有病中的风情。”方锦程浅笑着回答。
我不禁轻笑出声,“虽然知道你说的不是真话,可朕听着倒是舒服。”
“我说的是我的肺腑之言,陛下不信锦程吗?”方锦程佯装委屈地说。
我拍了拍方锦程的手背,“朕怎么会不信锦程呢,朕从未见过比你更像水的人。”
方锦程疑惑的说:“我…像水?”
“‘善利万物而不争’,这说的不就是你吗?”我边说边心不在焉地往门的地方瞟。
“陛下…谬赞了。”方锦程侧过头,“陛下在看什么?”
我口是心非地说:“没什么。”不过和方锦程说了一小会儿的话,我又累了,于是闭目养神。
方锦程静静看着我的容颜,他知道,他能看到这张脸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眼前昏黑,于是问:“晚上了吗?”
“陛下…还是下午。”方锦程哽咽道,用手盖住了我的眼睛。
“哦。”反正也看不见,我干脆又闭上了眼睛。闭上眼没多久,我问:“他回来了吗?”
“没有。”方锦程答。
隔了一段时间,我又问:“他回来了吗?”
“没有。”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听到外面有响动,抬起头问:“是他回来了吗?”
方锦程起身离开了一会,回来后柔和地回答:“不是,是石大将军求见。”
“……不见。”我将脑袋放回了方锦程的腿上。
我不想让石磊看到我现在的样子,我很能理解当初我母后的心情。我愿在石磊心中,我永远都是在那个雪天冲他伸出手的孤傲少年,清贵尊荣,风华无匹。
方锦程冲着一个太监摇了摇头,太监机灵的出去了,外面的声响在太监出去后不久就停息了。
我闭着眼睛,想了很多事。
我想起金殿之中的初遇,想起大婚当日相对燃烧的龙凤烛,想起练武场中的比剑,想起了餐桌上的小兔子形状的糕点,想起了明月之下御花园中的对饮,想起地牢中的抵死缠绵,想起客栈中的剖析心迹,想起断肠崖上的共看彩虹……
不知不觉,我和司马与俦之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它们充塞着我的记忆,生动而鲜明,仿佛发生在昨日。
我眼中涌上泪意,语气迷蒙的说:“他怎么还没来?”我感觉有个声音正诱惑着我,诱惑我投入死亡它黑甜的怀抱。它说:睡吧,睡吧,梦里万世升平。我的手握成拳头,用指甲掐自己的掌心,以保持清醒,可我还是感觉自己的意识一点一点冲着那个声音的所在滑去。我悲哀地说:“他再不来,我就要睡着了。”
“陛下,他…大概是不会来了。”方锦程的语气复杂,既有怜悯又有一种说不出的东西。
“是吗……”我笑得苦涩,“他不会来了啊。”
司马与俦,并不是我没有给你机会,只是你没有珍惜机会。我们之间,终究是有份无缘。结局如此,宿命所致,不用怨天,无须尤人。
若有来生……
他生未卜,此生已休。若真有来生,愿你从未与我相遇。这样,对你,对我,或许都会不那么残忍。因果轮回,宿命不爽,司马将离是我的爱别离,而我,是你的爱别离。呵,爱别离,最苦没过爱别离!
我眼前是一片黑暗,终于,连意识也沉入了黑暗中。然而,在黑暗的尽头,出现了一道光芒,光芒中,一树又一树的合欢花缤纷绚烂,合欢树下的司马将离肩头满是落花,笑容比春风更醉人,他说:“我来了。”
我说:“你来了。”说完,我就扑入了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