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一个机会,一个一击即中的机会。
我不知道他何时回来,但我有这个耐心,因为——天佑齐夏。
我没等来我的机会,却等来了从海上归来的沈彦谦——此时我尚且不知道我的转机就出现在他的身上。
在征得了齐北林的同意后,我亲自带着一大群人马去城外迎接沈彦谦,其中有监视我的也有纯粹为了充场面的。
远方的队伍蜿蜒如长蛇,沈彦谦一马当先,身后是十几辆马车。
我一见沈彦谦,就凑上前去神秘兮兮的问:“找到了吗?”
沈彦谦黑了很多,人显得也比以前沉稳了些,不再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他遗憾地说:“没有,不过……”他掀开了一辆车上覆盖的布匹,一只动物出现在了我面前——
飘逸的毛发,忧郁的眼神,一半明媚一半忧伤的气质,这不就是……
“……白鲤大人书中所载的春哥教的神兽草泥马!”我惊呼。
沈彦谦激动地说:“对!就是春哥教的神兽,我居然有幸能得到此物,可见天佑齐夏,国祚绵长。”
众人默默的凝视着执手相看的我与沈彦谦,风中凌乱。
沈彦谦为我前驱,我则骑着草泥马回到了皇宫,一路上不时向民众摆手。
我命人将草泥马带下去好好饲养,哦不,是好好供奉,然后带着沈彦谦去了御书房。我大马金刀的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沉吟了一下,对沈彦谦说:“你要冷静。”
沈彦谦不明所以,“怎么了?”
“朕被齐北林夺权,戚苌楚身受重伤,下落不知,生死不明。”我使个眼色,两个侍卫上前按住了沈彦谦。
沈彦谦双目通红,奋力挣扎,“你说什么,不可能,他武功那么高!”
若说一开始是为他色相所迷,在知道他就是戚苌楚之后,就是对他又爱又敬。即使他永远像坚冰般冷漠,但有时候沈彦谦也会妄想,如果我把他捂在胸口、含在嘴里,他是不是有一天会稍稍融化呢?
可是,没等到他融化,他可能就已经死了,尸骨不知在何处,绝色皮囊化为尘土,只留下青史上三字艳名——赵清曲,这甚至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怎么可以!沈彦谦停止了挣扎,他抬起头,冲我露出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他没有死,他不可能死。”
“确实,在没见到他尸体之前,并不能确认他的死亡。”我冷酷的说,“但你要做好准备,姑母就你这么一个儿子,别寻死觅活的,自己不快活,还让别人笑话。”
沈彦谦被两个侍卫放开了,他整理了一下衣服,笑得很自然地说:“是,皇姐。”
“你终于长大了,彦谦。”我有些欣慰,以后终于不用替他擦屁股了,同时又有些失落,沈彦谦在流芳大长帝姬的保护之下,难得的保留了赤子之心,虽失之骄纵,但也自有其可爱之处,可是,这九重宫阙中唯一的一份赤诚,也叫我亲手毁去了。
不过,我亲手毁去,总比假手他人好。
沈彦谦对身旁的两个侍卫说:“你们下去吧。”又对那些侍奉的宫女太监说:“你们也下去。”
御书房中只剩下了我和沈彦谦。
沈彦谦自斟了一杯茶,端着茶杯走到我面前,以手指沾了沾茶水,在书桌上写道:齐成碧,你难道甘为人下?
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在书桌上写道:不然如何?
我心里的齐成碧,可不是这样的人。
那我是怎样的人?
你的东西,只能由你来给别人,你不给,别人不能抢。
我用袖子抹去了桌上的水痕,笑盈盈地说:“彦谦知我。”
我们对视,看到对方目光里的深意后,又不动声色的错开。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了,一个软绵绵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母后,我可以进来吗?”
我愣了一下,才想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我亲封的太子齐龙阳,“进来吧。”
齐龙阳进了御书房,规规矩矩的对我行了个礼,“给母后请安。”
许久不见齐龙阳,他个子高了一些,容颜也愈发俊秀,便是观音坐下的仙童也比不过。
我看着齐龙阳,心中没有半点厌恶,他长得和他父亲一点都不像,反倒是和我与几分相似,让我顿生亲切,于是和颜悦色的说:“有好好念书吗?”
“有,昨天谢尚书才抽查了儿臣的功课。”齐龙阳答。
谢琼树博古通今,学识渊博,没等我下旨,就肩挑起了教育太子的重任,实在是朕的贴心小棉袄,朕是赏两个貌美的宫女给他还是把管我愚赏给他呢……
我单手托着下巴问:“最近在学什么?”
“《大学》,谢尚书讲得深入浅出,儿臣获益匪浅。”齐龙阳小大人似地说。
我说:“背给我听听。”
齐龙阳流利的背了起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一直听到“致知在格物”,我打断了他,“背到这里就可以了,不错,替你母后长脸。沈彦谦在你这么大的时候,连《三字经》都背的丢三落四。”
沈彦谦反驳道:“胡说,明明是你教的不好。”
“明明是学生太笨。”我以前曾当过沈彦谦一段时间的老师,因为沈彦谦连续气走了八九位教书先生,后来流芳大长帝姬干脆放羊,任他斗鸡走狗。
沈彦谦知道与我争辩定然没有好下场,冷哼一声,转移了话题,略带讽刺意味的看着齐龙阳说:“没想到我们齐夏竟要出一位明君。”
“舅舅谬赞。”齐龙阳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地说。
沈彦谦面上顿时不好看,下一刻,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似的笑嘻嘻的说:“龙阳若是做了皇帝,可不要忘了舅舅。”
“不敢。”齐龙阳感到了沈彦谦的恶意,面无表情的答。
我看着沈彦谦和一个孩子置气,顿觉他并没长大反而越活越回去了,“彦谦,你退下吧,朕和龙阳有些体己话要说。”
沈彦谦退下时脸上仍挂着笑,不过那笑容冷冰冰的,看起来像张面具。
我把齐龙阳抱到了膝盖上,“龙阳喜欢父王还是母后?”
“母后。”齐龙阳出乎我意料的回答。
我本以为按照他的性子会说诸如“都喜欢”这样稳妥的答案,于是好奇的问:“为什么啊?”
齐龙阳把脑袋小心翼翼的贴在我胸口上,“我比较喜欢娘亲,母后长得很像我娘。”
我立马明白过来为什么齐龙阳会长的像我,一时无语。我长得像我母后,世子妃长得像我,那么十分讨厌我母后的韩王****对着那张脸,不知心中作何感想,“你祖父是不是不喜欢你娘亲?”
“……是。”齐龙阳垂下了眼眸,“祖父不准娘亲出现在他面前,如果不能避免,必须以轻纱覆面。”
我想到那场面,觉得十分有趣,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齐龙阳察觉到了我的笑意,后悔把这种阴私之事告知与我,小嘴撅了起来。他素来少年老成,此刻才显出几分孩子气。
我不禁捏了捏他的脸,“你祖父是个和气人,朕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做,才失笑而已。”我说完,心中升起些感触,问道:“龙阳,如果朕杀了你父王,你会不会恨朕?”
“会。”齐龙阳不假思索的答,“但我没办法替父报仇,我没办法因为右手拿刀砍掉左手,就又砍掉自己的右手。”
我抚摸齐龙阳柔软的发丝,亲了亲他的额头,“恨我吧,人在仇恨中最能得到成长。”
齐龙阳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