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从墙上的画的背后找到了两封信,严瑾留给倪安易的一封,还有留给俞辛乔的一封。倪安易抖抖索索的拿在手里,一点一点地展开写着给自己的那一封,内容占了两张纸。
严瑾写的工工整整,纸张有打湿的痕迹,但是上面也是干干净净。
却不小心被吧嗒吧嗒掉落的大颗的眼泪沾湿,晕染了好些黑色的字。
安易:
这封信,某种程度上也算是遗书吧。其实我还是希望你不要看到的,不过要是真的有这么一天我死了——以前好多次自己说类似于“要是我死了”的话,你还都会很生气呢——也还是希望把这些话告诉你。
小时候见到你就觉得你是个骄傲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也不让别人碰你。不过那时候我也才十几岁吧,更多的还是觉得你长大会长成一个很帅的小伙子。
真的就是这样啊,我还记得你初三的时候,自己拿着一张写着地址的纸条跑到我家来敲门,这么多年没见你,没想到你长得又高又帅,我要是年轻个十几岁,肯定也会花痴一把的呢!
刚住过来的时候,你也不怎么说话,因为我也多多少少听说过你父母的事情,知道你这孩子心里也装着东西,不想跟别人袒露自己也是正常的,我也就没怎么放在心上,该照顾你也照顾你,你也挺有礼貌。我想着初三完了你也就会回家了。
没想到有天你突然跑过来问我能不能读了高中还住我家。其实我当时挺高兴的,因为被人接受总是件高兴的事啊,所以就答应下来了。
我记得你爸妈离婚的时候你回来跟我说你判给爸爸了,可是他懒得管你。我也知道劝你说你爸爸其实是爱你的这种话肯定是没有用,所以什么也没说。当然了,现在想起来觉得,说不定有些爱,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固。
你跟我一起住了差不多四年吧,想起来觉得时间真的很快,我也是没有伴儿的人,也不喜欢去凑热闹,你在我身边,有时候我也总觉得自己原来还算是个活物。
读了高中你也慢慢的变了许多,个子也又长高了,就还是一口一个瑾姐的叫着。不过我知道,一定是有什么人或者事改变了你吧,因为我觉得你不仅是回到我这里的时候觉得开心,从你跟我讲的话里面就觉得,你在学校也很开心的样子。
至于学习的事情,你从来都没有要我操心过,一直都保持这么好的成绩,我也挺欣慰的啊!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考个好大学的,不过我没想到你会选择留在A城。
我总记得自己有次发烧了你在照顾我,跟我说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有事。还说我想要什么就会给我什么,想去哪里都会带我去,说会照顾我一辈子。我只有过两个男朋友,但是没有一个敢说一辈子的话,我也没想到,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承诺,居然是你说出来的。
那时候我就想着,说不定你真的会做到吧,A城不沿海,我活到这么大,只在照片上见到过大海的样子,所以我想有一天,能带我去海边的人,会不会是安易呢。
不过现在不可能了,我见不到大海了。俞辛乔的事情我告诉过你了,但是我没有告诉过你我有多恨郑晔的,他毁了的不止是俞辛乔,还有我。人总是想保护好自己想保护的那些东西而已,我的世界里本来就只有那么几样,本来以为丢掉了也就算了。直到那天知道你跟她妹妹在一起了,我才明白,其实也许命运不想让你丢掉的,也该自己去拼命找回来啊。
说报仇也不至于,本来因为在报社工作的话,想获取一点信息其实也不算难。最后把郑晔的一些信息找出来以后,我就走错了路,一直都是我一个人在逼他,我找到了一些重要的信息都打印出来放在书桌的抽屉里面。可是我真的没有想到他其实是有很大背景的人。等我知道自己错了的时候,我也不想回头了,因为不管回不回头,有这些证据,终究会被他们做掉的,倒不如不要逃避了,就这样去迎接好了。
唉,话说到这里,不知道你看了会不会觉得难过,我要是死了,你肯定会很难过的对吧?可是我对不起你了,我也不想死的,但是我已经没有办法了,他们没有给我留活路,要是奇迹能出现该多好啊,如果到了那一天,你能来救我多好啊。
说不定你会来的呢,你说过只要在我身边,我就不会有事的啊!
安易,我刚刚说过的啊,有些爱,没有想象中那么稳固,可是有些爱,比想象中的啊,要稳固的多呢!比如说,你一定要记住的,我很爱你。
那就这样吧,照顾好自己,好好的替我活下去。
严瑾
纸张被眼泪浸得透湿了,倪安易跪倒在地上,双手紧紧地捂住脸。
怎么又哭出来了,明明刚刚都已经止住泪水了。居然还在哽咽,真讨厌自己这个窝囊的样子,真讨厌自己。
瑾姐,那个时候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天底下最可恨的人,是不是觉得千不该万不该相信我真的会在你身边保护你,是不是觉得不该让我记得,你很爱我。
对,我会记得,我会记得你很爱我,会记得你这么相信我,会记得。因为,我也很爱你。
可是我却没有机会告诉你了。
所以我只有像蜗牛一样,背起这样的重重的壳,活下去,替你活下去。
安易就这样低声地哽咽着,两张信纸撒在地上,停不住的,就只有他用手掩住的泪水,停不住地流淌。
映在温热的泪水上的,是严瑾温和的笑脸,只能留在记忆里的笑脸。
忘记了后来发生什么,总之倪安易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自己躺在公寓的沙发上,脑袋还是昏昏沉沉的。
瑾姐不在家吗?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想法把自己吓了一跳。哦,她已经离开这个世界有一个礼拜多了吧。
倪安易觉得自己身体重得不行,真的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撑着坐起来,瞥了一样小公寓,已经空空荡荡了。安易垂下眼睛,突然看见一个人靠在沙发边上,是肖嘉鑫,他就这样抱着膝盖睡着了。
倪安易小心地戳了他两下,他哆嗦了一下就醒过来了。看着倪安易,长长地叹了口气,说:“你真能睡啊。”
“啊?”好像是很久没说话,讲话声音都这么沙哑。
“你晕过去啦,”肖嘉鑫站起来,跺了跺脚,拍拍屁股,“睡了两天。”
“哦。”原来自己睡了两天啊。
“东西我都给你收拾好了,你一会儿起来再看看。郑晔的那些资料我看过了,这房子也不能久留了,要是让那些人知道,估计在你大伯过来收拾遗物之前就会被盯上的。带不走的我都没动,能带走的我都用箱子装起来了,瑾姐的东西你要是想留着就一起带走吧,你的东西我也装了几个箱子,我叫我爸开车过来接我们就好。那些资料的话,瑾姐在电脑里面也存档过了,我已经拿U盘拷下来了,装作收拾屋子的时候也没有把那几张纸当回事儿就好,她的电脑就别带走了,如果那些人想查的话,瑾姐的电脑肯定会被弄开,我设了个密码,故弄玄虚一下,他们肯定就会觉得电脑里存了什么,肯定也觉得我们没有打开过电脑,这样处理掉电脑他们就会放心了。你先躺会儿,你又是两天没吃了,我给你下碗面吃。”
倪安易看着肖嘉鑫,没想到他已经把所有事情都考虑地那么周全了。
“嘉鑫。”倪安易叫住他。
“嗯?”
“你说你会一直在我这边帮我的对不对?”
“……”肖嘉鑫认真地看着倪安易,然后笑了笑,“要我写个保证书吗?”
倪安易也笑了,这可能是他差不多十天以来,第一次笑吧。
第二天离开公寓的时候,两室一厅的小房子已经空空荡荡了,几个大大小小的纸箱子堆在客厅里。倪安易站在门口,一直看着里面,好像在捕捉着严瑾在这间屋子里的背影。
瑾姐,那我出门了。这次可能要很久才会回来,你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哐——”那是最后一次在脑海里留下那个小房子的映像。
果然过了没几天,倪安易就在新闻上看到,瑾姐的那个小公寓失火了,照片上烧的焦黑的房子,怎么看,也不像是那个宁静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