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是个骗子!
高子华仰躺在地上,默念着这句话一直到清晨。
姐姐怎么会是骗子?
他不相信,他宁可认为那是姐姐哄骗自己,好让自己以后不要去找她,给自己带来麻烦。
可是一个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徘徊:“她是个骗子,她是个骗子……”
如果不是用骗的,有什么办法能轻松赚到那么多钱,即使姐姐的眼力极佳,也不可能有那么多古董等着她去挑,自己早应该发现的。
不可能,姐姐非常聪明,她一定是有别的办法。
“不要骗自己了,她就是个骗子,骗子……”
脑海中吵闹的声音令他十分烦躁,用力的捶打着脑袋,怒吼:“才不是,滚,快滚!”
院墙外传来沉闷的声音,似乎有人从墙上摔下去。
高子华一直在想姐姐的事情,没有注意到外界的动静,疑惑的抬起头。
两道人影干脆利落的跳进院墙,先是谨慎的看了眼高子华,见他无力的躺在地上,眼中的紧张顿时消去。
“既然被你发现,咱们也不必躲躲藏藏,”其中一个高大些的身影嘿嘿一笑,说话的强调有点古怪,明显是装出来的。
他用贪婪的目光盯着院子中央的巨大夜明珠,“这些都是你姐姐骗来的,是不义之财,今天我们二人来做件好事,把它们送还给原来的主人,也算为你们姐弟二人积点功德,好叫你姐姐少受点苦。”
“跟他罗嗦什么,可不止我们两个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再不快点连渣滓都没了。”
另一人身形偏向瘦弱,也装出一副古怪的声音。他自始至终没有看一眼高子华,目光逡巡着散落满地的各种古董、玉石,虽然蒙着脸,可遮盖不住他眼中的狂喜之色。
高大之人很赞同他,二话不说扑向夜明珠,“这个是我的。”
“夜明珠值个屁钱,玉才值钱,而且个头小,放在身上别人也看不出来。”
瘦弱的男子嗤笑,撕开高子华的包袱,眼中的贪婪不下于高大之人,快速将一块块玉石塞进怀中,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从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还是你说的对。”高大之人讪讪一笑,不舍的放下巨型夜明珠,也加入到挑选玉石的行列中。
得意之下两人都忘记变换声音,让高子华听出一点端倪,再联系两人的体型,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商展成,尹明杰!”
他咬牙切此,这两人是他讲武堂的同学,以前还受过他的帮助,不然早就因为打碎讲师喜爱的古玩被赶出讲武堂了。他没打算要两人感恩戴德,可是也绝想不到他们有一日会恩将仇报。
两人的身影僵硬,不过只是短短的刹那,随即便满不在乎的挑选玉石。
他们的动作很快,似乎有所顾忌,没有把所有东西都拿走。体型高大的商展成还想再拿一点,被尹明杰训斥几句,垂头丧气的放下手。
刚走到院墙脚下,准备跳出去,又有一道身影从外面跳进来,同样戴着黑色的头套,除了嘴巴和一双眼睛什么都不露出来。
双方打个照面,都有些诧异。
那人见院子里还有许多财物,便不以为意,冲着他们笑笑,快速去将商展成扔下的巨型夜明珠捡起来,抱着它乐呵呵的笑了一阵,随即跳出院墙消失的无影无踪。
有人来、有人走,短短半个时辰高子华便尝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
这些人都是讲武堂的同学,甚至还有讲师,他们彼此大多能认出来,也知道高子华认出了他们,但是一层薄薄的头套将面容掩盖住,他们便能自欺欺人、肆无忌惮的抢夺。
就这么躺在地上,心中一片冰冷,火红的太阳炙烤着他的身体,不能为他带来一丝暖意。
不知过去多少时间,头顶上飘来一道阴影,遮住阳光。
高子华眨了眨眼睛,许久才看清阴影的面目,写满风霜的四方国字脸,一双眼睛深邃而幽深,正是讲武堂的堂主孔寒,当初为他鉴定资质的就有此人,他为人正直,十分受人敬重。
“怎么还躺在地上,炼经五级就这么弱?”孔寒心中叹息,伸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高子华并没有受多少伤,只是对方的手段古怪令他全身剧痛,躺了近一整天,剧痛早已消失。
身体有些虚弱,声音也异常的嘶哑,“多谢堂主。”
“你姐姐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高子华和姐姐住在讲武堂附近,中年人的声音很大,整个讲武堂可能找不出一个不知道的人来,否则他们不会来的这么快。
孔寒沉默一阵,缓慢的开口,“东西我已经帮你追讨回来,可能会少几件,但大致上不会错的。”
这是高子华没有预料到的,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苦笑,“多谢堂主,不过没有必要,反正都是姐姐偷来的东西,被他们抢走也好,没有这些东西,我姐姐也不会被抓走。”
他语气低沉,姐姐为什么骗人他很清楚,都是为了让自己能修炼。
两人的生活并不奢侈,这些年花掉的钱基本上都是为他购买丹药的。
想到姐姐因为自己而受难,他心中阵阵剧烈的抽搐。
孔寒松了口气,连忙说道:“你能这么想就好,虽然东西追回来了,但那毕竟是你姐姐从别人手中……骗来的,各大家族知道之后要求将东西送还给他们,不能让别人以为咱们前波城里的人都是骗子。”
高子华目瞪口呆,不到一天的时间,许多形象在他心目中被彻底颠覆,姐姐、同学、讲师,甚至也包括这位享誉盛名的堂主。
他恍然大悟,为什么讲武堂早没有出面,一直等到东西都被人抢光了才姗姗来迟,可是又偏偏效率惊人,几乎将所有人一网打尽,原来一切都在他们的算计之中。
神情似笑非笑,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东西真的会送换到失主手中?若是如此,我会替姐姐感激他们的。”
孔寒有些尴尬,他当然知道那些人打的什么主意,可对方说的名正言顺,他无力拒绝。讲武堂是由前波城的各大家族出资共办的,他虽然是堂主,但是除了教授武技之外权力并不大,许多事情上不得不听他们的。
“东西都已经交到他们手中,他们要怎么做,我无权探寻。”
姐姐骗回来的东西仅剩下的这些总价值便将近千万两白银,谁见了都会动心,恐怕他们在刚刚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布好局,那时自己还躺在地上怀念姐姐,对将要发生的一切茫然无知。
“堂主一点都没有得到,那不是白辛苦一场?”
以前高子华绝不敢这么说话,可现在的他一切都看的很开,心态平和许多。自己在讲武堂里待不了多少时间,再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
他的资质极差,完全是靠药物堆出来的实力,现在姐姐被人抓走,钱也被抢的一两都不剩,修炼之路完全断绝,讲武堂又不是善堂,容不下他这样的人。
孔寒脸色涨红,恼怒的瞪着他,高子华神色淡淡,完全没有反应,许久孔寒缓缓出声,一字一顿,“他们答应向讲武堂多供给两成的丹药,我自己一两银子也没拿,如我说半句谎话,天诛地灭。”
“也好,”高子华轻笑,“总算他们没全吞进肚子里,还吐出来一点。”
孔寒感到奇怪,“你真的一点也不生气?”
“生什么气,他们不都是一样的吗,落到谁手中没有分别。”
高子华的确不生气,他的怒火早在躺在地上时就慢慢消磨光了,有的只有隐藏在心底的那股不甘。
为自己不甘,为姐姐不甘,他想要拼尽一切从那人手中把姐姐夺回来,但是没有实力,对方的实力强大到连堂主孔寒也只能眼睁睁在一旁看着,任由他们来去自如。
现在做不到,以后更不用说,对方的实力会越来越强,他却已经不能修炼了。
透过他毫无生气的双眼,孔寒终于断定他不是在讽刺自己,而是真的不在意——哀莫大于心死,心已经死了他还会在意什么。
“你不必如此,修炼并非只有一条路,炼化经脉的路走不通,还可以走别的路。”孔寒迟疑着说道。
“什么路?”高子华抬起目光,脸上闪过一片异彩。
孔寒难以面对他期盼的目光,侧过脸,干巴巴的道:“可以改修体魄。”
目光重又垂向地下,脸上的神采也迅速暗淡下去。
炼化经脉,吸收玄气入体,这是炼气的法门,也是正统的修炼之法。所谓炼体并不是正规的修炼之法,只是对炼气的补充。
玄气在经脉中游走,本来就有强健体魄的效果,有些人在实力提升到一定程度之后,境界停滞不前,感觉提升境界无望,为了增强实力,便把更多的精力放在强化体魄上,这就是炼体。
炼体毕竟是小道,能提升一定的实力,但是非常有限,绝不可能跨越境界。他现在是炼经五级,即使花费再多的时间,也只能在炼经境界内称强,遇到通脉境界的必败无疑。
而且炼体耗时耗力,如果不是境界被困无力提升,谁也不会考虑它。
“炼体有它的局限,但你的的情况除了炼体没有其它出路。”孔寒深深的看着他,“至少它是一条路,而且不是死路,你姐姐也不希望你走进死路里面,对吗?”
孔寒走了,院子里又一次只剩下高子华一个人,他痴痴的看着天空,看着即将落山的红通通的夕阳,橘红的光滑洒满大地。
姐姐,她也在夕阳下,在想念自己吧!
高子华为自己的绝望而羞愧,姐姐在那些人手中受折磨,正等着他去救,而他还有闲情逸致去伤心难过,实在可笑。
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来历,他们的衣着也很普通,没有透露出丝毫信息,但是他记得那张脸,深深的印在他的脑海中,永远也不会忘记。
“姐姐,我一定会救你回来!”
高子华面色坚毅的往院外走去,讲武堂每个月都会给学员发放一些丹药,过去他可以不在乎,但现在这是他唯一的丹药来源。
脚下突然踩到什么东西,差点摔倒,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枚指节大的玉石,土黄色,很不起眼,落在一个小坑里,被土块挡住,那些人竟然没有留意到。
他收回目光,脚步不停的继续往外走,今天是月末,最后一天,再不去领就没了。
高子华没有看到,在他身后的小坑里,那枚不起眼的玉石突然动了一下,将土块撞到一旁,似乎对他的忽视非常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