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呜啦呜啦响彻云霄,像剪刀一样剪破了圣代小镇整个宁静的夜幕。伴随着警车车顶刺眼的红蓝灯交叉闪烁,灼热了周边冰冷的空气。巨大的声波和光波拉扯着周围神经敏感的邻居,他们披着厚重的棉大衣,纷纷从温暖的壁炉旁冲出房屋,试图向围笼的叽叽喳喳的居民打探零星半点情况。
“听说是你们俩报的警,是吗?”一位年龄稍大的警官向一对年轻情侣这样问道。旁边年轻的警员拿着纸笔,随时准备记录供词。
“是的,长官。我们当时正在这边散步,听到一声惨叫,就立马报了警。”年轻人清晰的叙述到,旁边的女孩却一直在哆嗦,显然还没从恐惧中抽身。
“请问你们还有别的线索可提供吗,任何的,只要是关于案件的?”警官继续问到。
“……我想暂时没有了。”年轻人想了会,做出了这样的回答。
“谢谢你们的配合。有什么事我们会继续联络你们。或者你们想到了什么可以随时打电话给我们警方。”警官一边非常镇定的说道,一边从上衣内袋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那位年轻人。
目送这对情侣离开后。年轻的警员鬼头鬼脑的说:“我猜他们不只散步这么简单吧!看把他们紧张的。”随即发出嗤嗤的笑。
“阿勒,你知道我们警方最注重的是证据而不是猜测。再说这跟我们案子有任何关系吗?”警官面无表情的说到,一副非常见过事故场面的样子。
“不好说,可能会有吧!”阿勒这种小心翼翼的语气并没有得到长官的回应,只见他眉头紧锁已专注在案发现场。阿勒也立马识趣的收回笑脸,低头沉默,似乎早已习惯了长官的严肃。
紧接着,一辆白色救护车急促的蛇形穿过围观群众,缓慢的停靠在红色斜面屋顶房身粉刷成米色木质结构的别墅门口。车门快速打开,里头出来两位身着白服的医生,抬着担架迅速的跑进屋内,大概半分钟后,加重了的担架被抬出,上面躺着一位满身鲜血的中年男子,昏暗的灯光下看不清脸,躺着纹丝不动,感觉已昏迷过去。
“天……天呐!这不是罗森吗?”人群中有人惊讶的叫到,满脸扭曲的惊恐。
“你们看,苏拉!”一个尖锐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
紧随担架身后的是被套上手铐的中年妇女,也就是居民口中的苏拉,嘴里骂骂咧咧,极不安分的吼道,“放开我……”,分布在左右两侧各一名男女警察牢牢的扣押住她的臂膀,对于苏拉疯狂的挣脱,两名警察显得颇为吃力。担架随即被利索的推进救护车,苏拉也被费劲的押入警车,警车车门和救护车车门几乎同时“咣当”一声用力的关上。车子重新发动了引擎,两辆警车和一辆救护车撒下一片浑浊的尾气,扬长而去。留下了一条长长的威严的黄色警戒带,保护着案发现场。
闹哄哄的人群并没有立马散去,反倒异常嘈杂,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
“这太不可思议了!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下午还看见苏拉在草坪上散步,当时还好好的,现在怎么会……?”
“罗森和苏拉夫妇感情一直都很好,我们羡慕都来不及,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不管怎样,都希望罗森平安无事,上帝保佑,阿门!”
“这见鬼的到底怎么回事?这种谋杀案竟然会出现在我们附近!”
“看刚才的情形,苏拉好像被当做嫌疑犯了。”
“你说什么?凶手还是苏拉!”
“再简单不过了,这是一场夫妻间的凶杀案!”
……
分岔路口,救护车和警车开始分道扬镳。向左拐的救护车似乎加大了马力朝城区的市中心医院狂奔,一条生命就在毫秒之间,救护车没有丝毫松懈。相比而言,两辆警车似乎是疲软的小马达,保持着匀速朝警察局开去。或许是夜晚的缘故,特别是寒冷的夜晚,没人不愿意窝在暖炉旁烤火,街上车辆行人非常稀少,只有马路两旁依旧站着直挺的昏黄的路灯。透过昏暗的光线,依稀可见被按压在警车座椅的苏拉那张暗黄恐怖的脸,她一直没停止挣扎,即使被拷上手铐,即使两名警察在左右压镇。
“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声音已经嘶哑的可以咳出血来,却依然执拗的挣脱和辩解。
旁边的男警员在极不耐烦的多次警告身边的这个疯女人安分点后,最后选择了保持沉默无视她的疯癫。与苏拉年纪相当的女警员或许是出于女人对女人的怜悯,还时不时的一板一眼的回答,“如果你是无辜的,法律会还你一个公道”,“我们警察是不会伤害无辜的”,“有什么话到了警局再说好吗”……可在本国大多数人眼里,警察不过是一帮啃噬国家奉禄的蝗虫,每年警察局错判的冤案还少吗?法律当即公平就不会引得怨声载道?又有多少罪犯至今逍遥法外还在继续伤天害理?经过一路的颠颇,警察局已在视线范围内。苏拉开始在心里上下打鼓,不知即将面对她的又会是何等地狱。
“镇北区警察局”竖写的几个大字赫然立在门框一侧。说实话这是苏拉为数不多的出现在警察局以来,头一次感觉到这栋占地面积并不大的外墙粉刷成白色的四四方方的平房如此的威严而庄重。在记忆中还有印象的是上一次,一位司机醉酒驾车与她的车发生刮噌,醉酒司机却拒绝赔偿,因为有理在手她理直气壮的理所当然的将此事闹到警察局。可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沉重而迈不开步子,眼前不起眼的平房却丝毫不容忽视。她完全被严肃的气息震慑住了,一反常态的安静下来,靠着左右两侧两位警员的支撑力温驯的穿过狭长的走廊,被孤独的扔到了审讯室。
被召集到会议室已是午夜时分,大家个个都疲倦不堪,还有好几个睡眼惺忪,时不时的张大嘴打着哈欠,一脸困意殃殃的瘫坐在椅子上。一个年轻的女警员艾莉丝带着满脸的哀怨率先发言到:“真倒霉,这才没来多久就碰到了杀人命案,还发生在这寒冷的夜晚。”
艾莉丝刚从警校毕业没多久,就被分配到当地警察局。像艾莉丝这种警校毕业的女警员是不愁找不到工作的,女警员总是供小于求。镇上的分局人员本来就不多,女警员就艾莉丝和刚才押解苏拉的那位中年女警员海伦。一位男警员半眯着眼睛冷冰冰的说道:“杀人命案是不常见,夜间起早乃是家常便饭,”他用手背揉了揉视线朦胧的眼睛接着说,“干警察这行的,就要做好吃苦的准备。”正在这时,长官进来了,阿勒紧随其后。“局长,这是您要的资料。”局长就坐后阿勒递过一份档案。局长接过后,认真的翻阅到:丈夫,罗森,1980年10月25日生于圣蒂市(圣代小镇所在市),现为事成律师事务所大股东之一;妻子,苏拉,1982年8月5日生于梅尔堡市,著名梦幻小说《月食、红宝石和魔音盒》女作家,现为自由撰稿人。看到这里,局长抬起头,铿锵有力地说道:“想必大家也清楚了此次把大家召集起来的目的,警局现在遇到了一个棘手命案,我需要大家的全力配合,”顿了顿,他扫视了一下人员情况,接着说,“你和海伦去联络法医,到案发现场采集指纹、血样和任何一个不容错过的证物。”他指着刚才和海伦押解苏拉的那位搭档。然后把头转向另外两位萎靡不振的男警员,“联系市中心医院,弄清受害人现在的伤情,还有我们需要医院提供一份完整的医治报告。”末了局长提高了声调,为大家加油打气。
正当艾莉丝如释重负,心里默默的窃喜之时,局长叫住了她:“艾莉丝,你看过《月食、红宝石和魔音盒》吗?”
艾莉丝满脸惊讶的答到:“局长,您太厉害了,您怎么知道我看过?”
一旁的阿勒冷不丁的冒出一句:“你也太不了解我们局长了吧!局长的神机妙算是众人皆知的。”
局长的虚荣心又一次得到满足,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把任何感情写在脸上。“听说这种梦幻小说,在高中生里非常受欢迎。已你的年纪,这本小说出版日期差不多就是你的高中时代,这本连续7周阐联全国销售榜首的小说,你们年轻人肯定不会错过。”局长言之凿凿,肯定的口吻不容质疑。
艾莉丝不由得钦佩起局长,谄笑到:“看来局长做了不少功课,话说回来不过这本书真的写得很精彩,作家的想象力不得不让人惊叹!”
“接下来的审讯会让你更惊叹的。”局长冷不防的抛下这么一句话朝审讯室走去,却让艾莉丝摸不着头脑,阿勒向艾莉丝使了个眼色,传达着“跟我们来”的寓意。
逼仄得让人心里发慌的窄小空间,没有窗户、紧锁着的铁门密不透风,静止的空气让人感觉呼吸不畅。外面冰冷的寒流无法渗透,室内的温度让裹着棉衣的人勉强可以维持温暖。房间摆设着一张破旧的桌子,桌面的油漆开始剥落,桌子四角已经露出原始的朽木头。桌子两侧摆放着两把椅子,靠墙的位置也摆放两把。苏拉本能的选择了背对着铁门的一把椅子坐了下来,直觉告诉她这就是被审讯人的位置。桌子上方挂着一盏昏黄的吊灯,灯罩投射的影像让她眩晕。这是无数个谍战题材的电影中最常见的一幕,只是目前吊灯在静止的空气中无法摇摇晃晃,让她稍感平和。然而,电影情节还告诉我们,那些无奇不有的残忍的刑具和刑罚,比如辣椒水、老虎凳,想到这些不禁让苏拉打了个寒颤。
不知道在这间房里呆了多久,苏拉感觉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平常的这个点早已安然入睡,只是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头部好像挨了一记铁榔头,疼痛和晕眩搅在一起,混乱得让她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虽然倦意写在脸上,然而无论如何今晚将是一个不眠之夜。正当苏拉陷入沉思时,铁门猛的被打开,苏拉本能的转过头,走廊强烈的白炙灯光透着门缝射进来,让她感到一阵刺眼。随后进来三名警察,两男一女,年长的那位警官径直走到苏拉对面的椅子前坐下,而另外两位警察则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拿着纸笔,还有一支录音笔放在桌上。其中两位刚才在她家里见过。
“你好,我叫夏洛克,镇北区警察局局长。苏拉,是吧?我想你需要把案发过程一五一十的陈述一遍。”夏洛克声音干脆而有力。
“我没有杀人,没有——你们凭什么抓我?……放开我,你们这群蠢货,放开我。”苏拉扯着嗓子嘶吼,情绪有些亢奋,拍着桌子想要站起来却被动作敏捷的阿勒和艾莉丝按压下去。
“伤者是你什么人?你为什么杀他?”夏洛克依然面不改色,声音也随之走高,透着一股摄人的威力。“你发泄够了没?发泄够了就请回答我的问题好吗?”
“……”刚才还义愤填膺的苏拉突然变得安静,眼珠圆鼓鼓往外凸,一动不动盯着某个角落,充满杀气。阿勒和艾莉丝也松开了手,退到旁边。整个审讯室陷入死寂,只有在场人员频率混乱的呼吸声。
“你既然没有杀人,为什么怕说出来?你完全可以信赖我们警察,把今晚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这样我们才可能还你清白。”夏洛克声音柔和了许多,并伴随着鼓励的眼神。
“他是我丈夫,我怎么可能杀他!”沉默了一阵的苏拉努力挤出几个字,声音沙哑得连自己都感觉到陌生。
“那你可以跟我们解释下,刀为什么插在你丈夫的胸口?他现在满身是血的躺在手术台正在抢救!”夏洛克义正言辞的说。
“我也不想,我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他就倒在我面前,我真的很害怕,我真的不想这样……”苏拉低着头胳膊微缩紧贴身体,声音带着悔恨的哭腔。
“那么你承不承认你丈夫就是你所杀的?你杀了他,所以他倒在你的面前,是不是这样?”夏洛克并没有心软继续发难到。
“我们吵了一架,但我没有杀他!”苏拉依然低着头,声音也变得虚弱。
“正如你所说的,你们吵了一架,然后你一怒之下杀了他?”夏洛克气势汹汹如猛虎向苏拉扑去。苏拉还没来得及开口,夏洛克趁胜追击,“当然你的力气没有你丈夫的大,你拿起水果刀在他没注意的情况下捅向他的胸口?”
“没有!我没有!”苏拉抬起头歇斯底里的怒吼。
“你杀了你的丈夫,让他倒在你的面前,如果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的,你不觉得你很残忍吗?”夏洛克声音越说越大,大得足以在这个房间荡漾几百个回合。
“残忍!你说我残忍?你怎么不去问问他有多残忍!你怎么不问问他是怎么对我的?他甩下我,说走就走。就算我残忍,那一刀也是他罪有应得,为自己的愚蠢行为付出的代价!”苏拉将拷了手铐的双手重重的往桌上砸,释放的唾沫星子在空气中飞溅,“残忍”一词彻底切割到了她敏感的神经,鸡飞狗跳怒火直冲云霄。
对这番失心疯的场面,见惯了的夏洛克潜意识冷静而自动的筛选掉了糟粕,精华在他眼睛闪过一道光,他目不转睛盯着苏拉砸在桌上的手。手腕上有一条红色的刀痕,从颜色的艳丽程度上看,划过的时间就在不久前。
夏洛克话锋急转,“就算你现在不承认你是杀人凶手,已目前的形势来看,你也是最大的嫌疑犯。所以在你的代理律师到来之前,恐怕你得在羁押室度过。”夏洛克考虑到犯人情绪极其不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嫌疑人三缄其口一再拒绝承认自己就是凶手,不过从刚才的审讯中,多多少少了解了一些案件情况。接下来阿勒和艾莉丝把犯人带到了羁押室。
艾莉丝在整段审讯过程中并没有意识到,坐在她旁边正在接受盘问的竟然是她高中时代爱不释手的小说《月食、红宝石和魔音盒》的女作家。苏拉为人低调,那会儿刚大学毕业没多久,以当时浅薄的资历,肯有出版方掏钱为她发行小说已经感恩戴德了,虽然其中有她爸爸的暗中帮助。已她当年青涩的年纪和默默无闻的新人作家资质,根本就没资本和人脉举行公开签售活动。小说出版之初,苏拉是典型的书红人不红,后来是书红之后才慢慢聚拢了人气,才让读者认识到《月食、红宝石和魔音盒》这本小说的作家叫苏拉,后期为数不多的上了几期访谈节目,除此之外显少在公共场合露面。所以艾莉丝没有辨认出来也在情理之中,她甚至在被阿勒告知这一真相时,完全不知所措,以为是阿勒拙劣的玩笑话,她一再的反复追问,“你说什么?这个粗鲁凶暴的毫无形象可言的妇女是我心目中的梦幻作家?”。然而在局长问她借《月食、红宝石和魔音盒》这本书时,她彻底清醒了,努力在脑海中把梦幻作家和眼前这个邋遢的女人联系起来。但她又不知不觉陷入了另一个疑团,局长竟然会有闲情看这种题材的小说,究竟有什么用意呢?
而在另一个死亡气息笼罩的市中心医院,罗森正安静的躺在重症病房,身上被插了密集的管子,旁边的心电监护仪正在成波峰波谷上下窜动。透过病房一块透明的玻璃,一名眼里噙满泪水的女子正在深情的凝望,整个瘦弱的背影正在瑟缩发抖。紧贴在玻璃上攥紧的拳头,仿佛想要砸碎这块可以预示阴阳隔绝的惨无人道的石英玻璃,然后不管伤者是死是活,她都有冲进去紧紧抱住这个正躺在病床上的男人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