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是布局之内,还是布局之外,一切都在墨吹尘的掌控之中。
他一步步走向青幽池边上,望着那个死去一般的人。
卿丞焰,不要再装了。我知道你醒着,早晚有一天你会醒来,面对这注定要发生的一切。
吹尘双手高高举过头顶,光圈魔环在他手中推开,那是他对妖王的膜拜。
过去二十多年了,终于等到今日,为妖王大人效命,报答他的大恩。
吹尘是不会忘的。他在墨府上吊,气息奄奄,而后被下人用麻袋装了,扔去乱葬岗的瞬间。
他本来就想这样闭着眼睛,静静等待死亡的来临。可就在他被摔在地上,碰到身下那些男男女女,罪犯的,病患的,善良的,丑恶的人的尸体的时候,他却陡然睁开了眼睛。
这么多人,都死了。不知道他们来自哪里,却都死了,还跟自己死在了一处。
他们身上不同的味道透过袋子传了过来。尸体腐烂,淡去的熏香,酒气肉味,汗味……人的一生不过就是这样吧。从初生时纯洁无暇,经历了无数肮脏和习染,最终就这样平凡得死去,再也变不回原来的洁白。
越是被玷污的人,就越是渴望洁白。
他自然得呼吸着,没有抗拒尸堆中腌臜的味道。他知道,自己比他们干净不了多少。
就这样和最平凡的人一起死去,再好不过。
“你是真的甘心就这样死去么?”一个阴寒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幽地狱,贯彻灵魂,让他从头到脚打了一个激灵。
是这些死人的鬼魂么?吹尘并不害怕。既然这说话的人能听懂自己的心情,他便在心里问道:“你是谁?”
“我是魔鬼。”那声音答道,“你们这些人死了以后,都会来到我的领地。只不过,我暂时不想让你来。”
“为什么,你不让我死?”吹尘爬起来,坐在袋子里。
“因为你心中,还有未完成的愿望。你并不想死,你想变得强大,强大到没人欺侮你,轻视你。”
“是了……是这样的。可是,既然我有这样的心愿,为何还会去轻生?”
“因为你极力想保持自己的洁净,可它已经被破坏,无法复原。然而在幽冥地府,是没有洁净与肮脏之分的。我们妖魔道永远不会对自己残忍,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说完这句话,一枚闪亮的玉牌便出现在了吹尘的布袋里。那正是封神派的通行令牌。
“带着这块令牌,去封神派吧。我会告诉你下一步该怎么做。”
二十多年了……吹尘已凭借天赐一般的灵力,刻苦修炼为封神派代掌门。他更成为妖王座下风座使,势力远在绯雪——那个只会用杀戮来解决问题的女人之上。
青幽液池中倒映着吹尘陷入沉思的影子。池中毒汁嘶嘶着,一道白色的水柱喷起,几乎溅到了吹尘脸上。
笛声。那一曲荡气回肠,如蝴蝶扑翅的笛乐。
吹尘转身,那月光般的人影中,笛声缠绕作细亮的丝线,丝线在空中舞蹈作只只晶莹镂空的蝴蝶,如蒲公英般向青幽池飞来。
正是疏岚。他刚刚用妙音丝蝶冲破了吹尘设在刑室中的离魂奇阵,现身出来。
吹尘微微皱眉,顺手捏住一只丝蝶的翅膀,掷进了青波滚滚的池水中。
如同古琴断弦,连接这只丝蝶的音线顿时脱线,舒展作一条晶亮的粗线,向刑柱上的丞焰游去。
“别白费力气了。”吹尘双指伸出夹住了游动的丝线,他不由得看了吹奏的疏岚一眼。明明已经受了重伤,丝蝶之力还是如此不可小觑……不愧是云海谪仙啊。
笛声渐止。漫天蝴蝶在一时之间融化为灿烂的晶粉,如雨般纷纷而下。沐浴着这破碎月光般的圣光,疏岚虽重伤之下,仙人风致依然不减。
“代掌门恐怕不会让此事就这样结束。”疏岚朝青幽池缓缓走来。青幽池上弥漫的邪戾之气纷纷退让,在他身周形成一圈淡青色的光环。
吹尘望着青幽池中自己的影子。他轻笑道:“呵,你说的不错。我们妖魔道中人,从不对自己残忍。我墨吹尘想要的,一样都不能放过。”
墨吹尘想要的,金魄,月神剑,柳依依,一样都不能少。
“我并不想与你为敌。”疏岚注视着青幽池,那些晶粉纷纷在接触到池水之前化作白烟散去,果然是不能被轻易清化的剧毒之物。
他苦笑道:“万般皆是缘,半点不由人。时也,运也,命也……代掌门能否得到心爱之物,并非疏某所能改变。”
呵,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干涉这件事。吹尘感受得到疏岚身上冲淡恬然的气息,现在的他,究竟还剩几成的功力?
先是为了拿到暗血凝脂的解药与泱璇大战那一场。泱璇几乎拿出了五成的实力应战,致使疏岚重伤;
紧接着又是两度进入血魂姬的血濡洄魂,精神虚耗,恐怕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
然后又是刚才的离魂奇阵。如果他刚刚出阵再与吹尘恶战,那就只有根基被毁,修为尽废了。
为了若晴,为了天亦,疏岚实在付出太多太多。
“我尚有一事不明。”吹尘问道,“你为何要对天亦如此尽心?难道只因为,天亦是若晴的哥哥?”
“既然已经尽了心,也就无愧于心。”疏岚玉笛在空中一划,天外云海的景象便如蜃景般出现在吹尘眼前,“像你这般从来不相信别人的人,不会明白。”
两人都不再说话,而是静静望着白烟升腾的青幽池,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终于。连接刑室与刚才那个墓室的门上突然弹起一圈金光。洪水般的力量慢慢自地面传播开来,惹得整个刑室都是一震。
“疏某斗胆问一句。”疏岚玉笛上陡然升起一股碧绿色的杀气,耀眼的光芒将他整条手臂都映得剔透如同玉璧,“墨代掌门如此严刑逼问丞焰少谷主火之守护大人的下落,可是要从他口中得知当年月神剑重铸之法?”
吹尘就像没有听见,背后的右手兀自捏起灵诀——那是他祭出仙器夕照神笔的灵诀。
“墨代掌门是否想过……就算不经过重新熔铸,金魄灵石也可以从月神剑中分离出来。”
这……不可能!
一圈圈金光轰雷般在墓门上弹开,仿佛墓室中有什么强大的法力在摧毁门上的禁制。
“轰!”吹尘疏岚几乎同时随着墓门被破开的声音跃起在空中。青幽池中水不安得搅动着,刑柱四周漩起数个巨大的漩涡。四分五裂的铁门碎片随着从门中吹来的狂风击飞而来,整个刑室都沐浴在耀眼金光之中,月神颂歌如舞蹈般吟唱而起。
疏岚眯着眼睛,他看到那个从墓门处缓缓走来的黑色身影,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微笑。
好快。那个浑身镀满耀眼金光的人仗剑而来,之前一对瀚若星辰的眸子也变为纯金的颜色。谁说金魄灵石不会自己从月神剑里飞出来的?
疏岚略带嘲讽得笑着,现下金魄灵石不但自己出来,还与天亦合体,治好了他身上的毁剑之伤。
“伤我主人的家伙哪里去了?”天亦身上的光芒渐渐暗下去,双眸却依然是不可一世,睥睨众生的神色。
“是他体内的金魄灵石在说话。”疏岚一只手拍拍吹尘的肩膀。从未与疏岚有过身体接触的吹尘只觉从肩上传来一种异样之感——
他接触到的可是实体?为何疏岚的手就像雾做的一般,没有重量和温度,风一吹就要散了似的?
“我不管你们是在搞什么鬼。”“天亦”只斜睨了一眼绑在刑柱上的丞焰,似乎根本不把疏岚和吹尘放在眼里。
他挥剑指着二人道:“那个人跑不掉的,总有一天她便会死在我的剑下。至于刑柱上那个人,我是要定了。”
吹尘听罢此言,只得深深吸了一口气。传说中,五灵石由月神精气神凝聚而成,本身具有一定的灵性;在人间供奉久了,自然凝结成有自己思想的“灵”。
灵还会根据月神的法则和自己的喜好选择主人,并与之合体。合体之后却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石与人相互融洽,灵石完全遵从主人的意志;第二种就是灵石会在某些情况下压倒主人的意志,掌控主人的身体做一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