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更离奇的谣言是——早在补天之仪以前,苍宇和献身圣女望月曾在裁锦宫有过一段邂逅,且萌生情愫。而后望月因不愿为天下牺牲,怂恿苍宇盗取灵石,二人私奔而去。
“你跟我说这些陈年旧事,究竟何意?”依依是何等的聪明,只是她心下虽有猜测,却不敢多说。
“现下五颗月灵石在灵州中的归属,火神已被幽冥地府夺去,水精以水之守护潋滟的小弟子若晴为宿体,木魂为木之守护梦栀珍藏。这老妖婆最善扮猪吃虎,最是阴险狡猾表里不一,要从她那里得知木神所在,绝非易事。”
吹尘说到此处顿了顿。土意的下落,他自然不会透露给任何人——哪怕是已经掌控在自己手中,毫无反抗之力的依依。
“最为渺茫的灵石金魄……”吹尘轻轻吐了一口气,仿佛这个秘密,对他而言也有些许沉重,“就藏在天亦的月神剑中。”
怎会如此?这么说……墨吹尘想要的,是金魄灵石?
的确,屠龙擂台时他不惜牺牲派中十位高级弟子的性命挑战玄铁,其勃勃野心可见一斑。
依依顾不上分析天下的形势,只觉手上的毁剑越来越沉,几乎沉得要将她曳进万劫地狱。
杀天亦?如果去杀人便能拯救丞焰,和烈焱谷重生的微漠希望,那有何难?连自己最珍爱之人都保护不了,还怕造杀孽么?
反正之前身在衔樱堂时,手中已经血债累累,百身莫赎了……
可要杀的人为何偏偏是天亦?
依依殷红的指甲深深漫进毁剑的黑光之中,她迟疑了。杀掉天亦……若是现在丞焰清醒着,他也不会答应。
还有小雨……如果天亦死了,只怕她也不会独活吧……
“你是在做抉择么?”吹尘向依依伸出手,冷峻的目光中竟透出一丝宠溺与爱怜。
依依茫然,她如溺水般吃力得向吹尘走去,仿佛他的手,就是一只拉她上岸的钓饵。
哪怕是致命的诱饵。依依没有失去判断,步伐却更是急切。她疾走过去,抓住吹尘那只手,跪了下来。
“想要保护心爱之人,便必须付出代价。”吹尘单手抬起依依下颌,深深注视着她娇柔的丹唇,“想想看吧……苍宇为改变爱人成为补天祭品的命运,不惜反出门派,偷盗灵石,引发七年圣战,令灵州苍生涂炭……”
吹尘将脸贴近依依,满脸狰狞的伤痕如鲜红的毒蛇般盘结缠绕,他妖异如鬼魅的眸光却将依依灵魂慑住:“而你,只需杀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便可让你的爱人免遭精血流干,神形俱灭之祸……”
“这样的交易,还不算公平?”吹尘的嘴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却如同一朵红如烈火,明如刀光的红莲,在漆黑的水潭中徐徐绽放,虽然安静,却叫人随着花瓣慢慢舒展打开,渐渐沉溺……
吹尘轻轻一吻,落在依依唇上。深雪绽桃花,春光虽美,只可惜来错了时节;公子遇佳人,因缘犹在,只可叹种错了情根。
“柳依依,我向你要的,可算多么?”
铁牢门被拉起又关上。走出刑室,吹尘唇上兰香犹在,他不知向前走了多久,虽不回头,那张光艳逼人的脸却在他眼前浮现,挥之不去。
他走回自己密室,关上铁门,四面无窗,照例在这黑暗的屋中开始冥想。
屋子里已经足够暗了。闭上眼,漆黑之中,那张脸如朝霞映雪,无论多么世界多么暗,她的光明,都能照进来……
吹尘睁开眼,为自己擦亮一盏油灯。
五年了。自从五年前在柳叶坊,他在盛怒之下掀飞床帐,看到轻纱半裹,鬓云乱洒的依依,他便再也无法将她受惊,娇羞而无惧的神色忘记。
当时他却不能带她走。他是一派之主,他是封神弟子的希望,他身负血海深仇,又有未报大恩。
吹尘以为,再过半月时间他便能抽出时间再来这里,带她走。结果这半月一拖就成了一年,一年再拖,便是漫长的五年。
这五年中,柳依依正式成为柳叶坊的独秀花魁,她阅人无数,风韵更比与他初见时成熟;
这五年中,她被烈焱少主卿丞焰包下,夜夜承欢,日日恩爱,其中深情爱怜,也远不是吹尘一面之缘可比;
而五年之后,相遇于屠龙擂台之前,她重回衔樱堂叫嚼花吹叶宛城君的身份,而他,终于开始了重振封神派,向其余四派宣战的大业……
五年分离,他们已是水火不容的敌人。
烛光跳动下,吹尘黑色的影子映了半面墙壁。他张开手掌,向烛焰移去,烛火在他渐渐合拢的手掌中跳动,窒息。
便是敌人又如何,我定要你留在我身边。我墨吹尘要的是天下,但也不能输了你。
我定要你留在我身边……永远都不再离开。
地道幽暗,潮湿腐烂的气味让身在其中的三人几欲作呕,他们却不得不以手摸索着冰冷的墙壁步步前行。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啊。”棠雨不满得捏着鼻子嚷嚷,天亦托在她腰间的手轻轻拍了拍,示意她不要抱怨。
天亦眼力再佳,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中也是无能为力。他们前方那个脚步声又稳又轻,他身上淡淡如雾的白光,终于也被这无边的黑暗所吞没。
“前方有复道,右拐。”疏岚飘身一转,随着三人一齐向右进入岔道,他们身后却轰隆隆降下一道沉重的石门,细碎的石屑哗啦啦掉落在地上,黑暗中应已细尘飞扬。
“这里似乎是个墓道。”天亦仿佛看到棠雨惊讶的表情,继续道,“难道说……这个地方与封神派总坛封神陵是相连的?”
疏岚不置可否,只能在心中默认天亦猜测有理。景逍城位于灵州西方,祭月山位于灵州中心,二者相隔不止千里,封神陵再大也不会连绵到这里;而且就算不懂风水堪舆之术的人也知道,历代守护的英灵怎允许一个赌坊平安无事得盖在他们的埋骨圣地之上?
不知道封神派怎么想的,居然在千金赌坊的下面打开一条墓道,与封神陵接通。古墓腐气泄露到新墓道中,将这里侵得阴气森森,反与原先的旧道一般无异。
“唰——”一股极快极寒的凉风向棠雨后颈袭来,激得棠雨打了个哆嗦。是什么风如此阴寒,还不等棠雨运起真气抵御,它便如利剑般从后颈划过,却将那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冰寒深深透骨?
棠雨不由伸手去摸自己后颈,她疑心那道寒风,已经割去自己一块皮肉。
“怎么了?”天亦察觉到棠雨身体一颤,柔声关切。
“没事。这墓道里,怎么有风?”棠雨缩缩脖子,她素来不是疑神疑鬼之人,马上就把此事抛之脑后,继续向前走。
“就是这里了。”约莫在复道中前行了十余丈,疏岚突然停下,也不知他怎么弄的,黑暗的墓道中突然亮起一丝幽绿的浮光,待天亦棠雨眼睛慢慢从黑暗中恢复,才将这墓道的庐山真面目看清:
幽绿的砖墙似有一层极淡的水光照射,墓道的尽头是一扇纯白色的汉白玉石门。拱门两侧各有一盏绿色的莲花灯盏,颜色就像幽冥地府的阴魂鬼吏——赝月。
“这两盏灯的灯油来自天外云海琼华殿,百年不熄。”疏岚抬起手,将左边长明灯的莲花座左转三圈,右边的莲花座右转三圈。“咔”的一声,暗处的机括吱吱呀呀慢慢转动起来,汉白玉石门打开了。
“你对这墓道研究不少嘛,只是不知道,封神派在这新墓道里安的长明灯是真是假?”棠雨抬眼望着那两盏绿灯,她也知道长明灯可是价值不菲的。总不至于封神派已经阔绰到在与主墓无关的通道上花这么多银子吧?
“自然是真,因为我们接下来要进入的这扇门里,就是一个新的墓室。”疏岚的脸色与打开一间客栈房门似的毫无波澜,他没有多说,自己先走了进去。
把新的墓室修到这里?天亦一愣,难道封神派打算把整个地下世界,都变成墓园?
疏岚轻而易举得找到这个新的墓室,他对这座新墓的了解应当不止于此——他还知道了什么?墨吹尘本人,会不会也在这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