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很多,不敢轻易捉摸,不敢有丝毫推敲的东西。就像那天……两人误撞在房间里时,隔着那张卷轴画,丞焰看他的眼神。
但这些渴望又都是错误的。因为这一切在血海深仇面前,早已无法兑现它的价值。
天亦在出口处等着,远远的,看到绯雪与丞焰一前一后走了过来。
看他们脸上的神情,好像已经……说开了。
“发生了什么事?”丞焰问道。天亦手上,一束灵光正疾速飞去,是天亦写好的灵扎。
“我问一下如儿那边的情况。”天亦话虽如此说,可他这一封灵扎不是问话,而是回信——方才丞焰正好未看到,他先接了一封如儿那边来的灵扎。
如儿和小恒,以及未散去的众位乐师,已经在歌城起了新社,名为“晴岚”。
是纪念已去的若晴和疏岚么?
天亦掐灭了闪烁在手掌上的那些文字。故人已去,新的生活也要开始。不能忘记过去,不能忘记故人的人,也要为了他们,开始新的征途。
“我们走吧。”
历经痛苦的一场等待,真正到了这个时刻,却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妖界……以前就是这个样子?”
天亦环视四周,虚空黑暗中,似乎有什么蓝绿色的东西在若隐若现,还不时有阴寒透骨的鬼吟声传来。绯雪之前描述的“冰莲絮花丛生,众妖皆住兽骨之屋”也完全看不到。
“我们好像误入迷瘴了。”绯雪惊醒,拔出兵刃,“是鬼魅术,大家小心。”
三人背靠背围成一小圈,极暗的光线下丞焰方看清,绯雪手中一对短刺正是那日在幽楼幻境找到的“百魅短刃”。
“前妖首青荷的武器?你怎么带着它?”丞焰问道。绯雪虽精通各类兵器,但她此番特意选了这兵刃,想是特有用意。
“该不是借着青荷威名,想要威慑小妖吧……”丞焰只猜对了一半。绯雪摇头道:“这东西,是要在适当的时候,交给那个人。”
那个人……红豆?
蓝绿色的鬼火总在三人发现的瞬间消失。连之前微弱的鬼气,也都无迹可寻。
“要破此阵,必要打败护阵妖兽。”绯雪凝神戒备,“就快来了……那是……”
好强大的妖气!天亦神色陡然凝重,月神剑光焰一闪,只觉四周令人头皮发麻的鬼啸声此起彼伏,来了!
根据妖气传来的方向,三人已经辨别出妖兽的位置,只是那个方向隐隐传来一阵诡异的婴儿哭声,闻之恻然。
“这……”丞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道这妖怪是以婴儿为食?”
绯雪摇摇头:“不要胡思乱想,戒备!”
丞焰方收了心神,却闻那婴儿啼哭声渐渐消失,倒是一声声奇怪的婴儿笑声,让人毛骨悚然。
“哇……这到底是什么妖怪……”
黑暗中有什么巨大的物事扫了过来,竟是排空驭电,让人躲闪不得。三人勉力矮身一倒,只觉背上一阵飓风刮过,阴冷锋利得几乎要掀起一层皮。
“是蛊雕?”绯雪着实吃了一惊,只见一只巨翅遮天,蓝黄羽毛遍身,头生犄角,尾如钩镰的大鸟,不正是食人妖兽蛊雕么?
在妖界侍奉妖王多年,却从没见过如此凶悍的妖兽。原来妖王早就留了一手,豢养着如此珍奇凶猛的东西!
“切它的翅膀!”绯雪喝道,“打败这畜生即刻便走,灵渡已去喑血殿接应我们!”
喑血殿。一袭黑暗而发光的长裙迤逦摇曳,满地随风摇曳的酴釄在隐约的歌声中盛开又凋零。
红色的酴釄花。身穿黑裙的人弯下身子,柔嫩的小手拂过花瓣。却在触碰的瞬间,化为红色的鳞粉,乘着看不见的风向天边散去。
酴釄花的花心之中,却又什么蓝幽幽的东西在发光。黑裙人举头望去,冥府黑暗的天空上,正有一条闪亮如星河的大河经过,如霞光一般,不知要流去何方。
只有那河流中闪烁的颜色,和这酴釄花心中的颜色是一样的。
“那是忘川河,是死者亡魂汇聚而成的河流。”女子长袖一摆,“既已来了,何不出来相见?”
一人踏着酴釄花的芳香而来。正是灵渡。
“忘川河上,尽是耽于前生记忆而不能往生的人。他们失去了记忆和思想,也听不见有人在叫他们。”
她说着,又掐了一朵酴釄花,戴在头上。
灵渡也看到了那朵花心中闪烁的蓝光,就如眼神一般……好像在哪里见过。
灵渡头部一阵剧痛。他望着那朵花,目光久久不能移开……
好像只看过一眼,但是一直被埋在脑海深处,没有忘掉。
“你这酴釄花中,该不会是……”
“是亡魂。”她的声音如甘泉般悦耳,“怎么,你被他们看得难受了?”
是亡魂……是那日血洗烈焱谷时,灵渡亲手杀死的……
一男一女,两个铸剑师?
灵渡记得他们。那****奉绯雪之命前去屠谷,动作很快,刺钰剑所到之处再无活人。
烈焱谷中多是精于铸剑,术法荒疏之人,只有一男一女似乎会神行之术,手牵着手逃得极快。
灵渡对二人死追不放。绯雪,他的主人放过话的,一个不留。
他直追二人至一深谷裂口处,再往前走,便是万丈深渊了。
这对男女似乎是一对情人,他们紧紧相拥,退到悬崖边上。碎石簌簌从他们脚下滑落,听不到落地的声音。
他们惊恐,悲怒,却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灵渡。
和他手中的剑。
“韩哥,想不到……”那女子先开了口,“想不到,我们倾尽心血所铸的剑,竟会和他的主人一起来杀我们……”
那女子眼中有了泪水。男子拍着她的背安慰她。
灵渡不屑:“哼,天下名剑都出自你们烈焱谷,你们死在自己亲手铸造的名剑之下,岂不该觉庆幸?”
“没事的,小楚。”男子却未像女子一般凄然,“我知道,咱们亲手铸造的每一把剑,都像你的孩子一般,但是……”
“剑自诞生之日起,就有了它自己的选择。它要选择什么样的主人,它要走上什么样的道路……”那男子为怀中的女子拭去泪痕,“都不是我们,能够左右。”
灵渡并未有丝毫动容。他们不再看灵渡,也不再看剑。
只是深深望着对方,像要把对方的样子深深印刻入灵魂一般……
灵渡脑中嗡得一声,头脑中画面迅速消退的同时,他猛然抓住面前女子的手腕:“这两人是我杀的!为何他们没有去转生,反而在你这里?”
女子挣脱,抬手正正头上的花:“还说呢,这两个魂到死都不肯分开,害的我头现在沉死了。”
“你……红豆,你竟以邪法束缚亡者的灵魂!”灵渡手腕一转,刺钰剑的剑尖已经逼近红豆的咽喉!
红豆晶红色的瞳仁望着他,并未有丝毫杀气。
“现在知道上当,已经太晚了。”红豆向前迈了一小步,只把粉嫩的喉头向灵渡剑尖上送过去,“那****故意说,要杀绯雪最关爱之人,今日已经看到了成效。”
红豆说着,长袖一摆。满地红酴釄仿佛听到指令一般,随着她袖下之风摇摇曳曳。
“芳菲酴釄魂阵?”灵渡怒道,“你……你这个怪物!你故意激怒我的主人屠尽烈焱谷,就是为了接收千条冤魂,以结这缚魂邪阵!你好狠毒!”
“你说我是怪物?那你那个高高在上的主人又算什么?妖也不是,仙也不是,她犯下的人命,够她在大嚎叫地狱待一万年了!”
红豆秀手轻拢,掌中五彩魂魄飞转:“真是不多我这一笔。我有了这魂阵,便可保不生不死不灭……她呢?为了别人拼掉性命,到头来还不是归向自己的命运!”
灵渡已知红豆心思非常人可理喻,但仍压不住怒火:“烈焱谷之人虽非你族,但皆与你有血脉之亲,你取他们魂魄,可真残忍至极!”
红豆抬头望着天上奔流而过的忘川河,摇头道:“若不是有血亲,也结不成这最强大的魂阵啊……现在,就差丞焰,便可大功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