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信所言,并非疏岚本意。”天亦说道,“以疏岚之心,越危险越不会让你们靠近。所以你还是不要这样跟着我,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如儿不也是悄悄跟来的么?社主不也让她跟着了么?”云影很是不服气。
“可我并非疏岚。你,也并非如儿。”天亦一转身,将云影抛在后面。这个女子也太过奇怪,她这么快就忘了那日在书房中发生的事么?她明明是血魂姬安插过来的眼线,身份既然被识破,有什么理由当做浑然无事呢?
天亦察觉到流云影没有跟上来。他身形飞动,很快回到了流云影所站的地方。他便是和流云影说话时也没有丝毫分心,也没有人比他更敏锐。
他拉着流云影的手腕悬浮在半空。地面上,是一只普通的空布袋。流云影低头望着那只布袋,心依然扑扑快速得跳着。
“我不是叫你不要随便乱碰么?”天亦将流云影放下。他俯身查看,那小布袋里的东西,已经逃了。
其实天亦也明白流云影向来谨慎,便是他不提醒,她也会倍加小心。是这只布袋自己跳出来挡住流云影去路的。
可是这只袋子里的,真的是一只灵兽么?如果是幼年灵兽,绝对不会在天亦赶回来之前逃得不见踪影。
千木之主千盏月,这么快就碰上了么?
天亦握紧了拳头,想不到南疆一带还隐藏着如此恐怖的魔物。且不说他没有感情,没有以往那些强敌可以利用的人性的弱点——
但是这恐怖到诡异的修为,就令人毛骨悚然。他拥有千体,又可化相万生。这一战,到底要怎么打呢?
“呃!”身后的流云影突然发出一声轻呼。天亦转身愕然——原以为已经赶在千盏月动手之前救了流云影,没想到还是……
她的左下腹正血流不止。白衣染作了血红。
“快用这个止血。”天亦说着丢给云影一包龙胆草粉末,让她退到一边。他这才清醒过来,也许千盏月并未走远。
月神剑就在背上,他却不着急拔剑,只是环顾四周道:“都已经如此伤人了,还不打算出来相见么?”
隔了许久。琼林岑寂,树影徘徊。原来在这千木林中,要发现自己人的异常容易,要察觉他千盏月的气息却很难。
天亦已经感觉到这个敌人的不屑。他轻轻一笑,拱手道:“刚刚进入贵地便得见千木之主出手,天亦已觉幸甚。”
他说毕,安然将手伸给云影:“你还能走么?”
云影摇摇头,连她都根本没察觉是何时受到的攻击。她随即又点点头。
“我们要去与疏岚汇合,他们那里想必也是危机重重。”天亦蹲下身来,“一刻也不能耽搁。我在小恒那里放了遁空符,不必等他……你上来吧。”
云影轻轻趴到他的背上。天亦起身的那一刻才发觉她真的很轻,就像一片云投下的影子,根本没有任何重量。
“你,也曾经这样背过……你妹妹么?”云影忽然问。
现在不是身处险境么?她不是刚刚受伤么?怎么——还有心思问这些无聊之事?
“你着实不像疏岚身上的气所化成。”天亦之意是,你与他可一点都不像。
云影冷笑道:“我是他的气,更是他的影子。他如沐春风,我冷若冰霜;他婉转优雅,我直言不讳。不正应该如此么?”
好一个冷若冰霜,好一个直言不讳。天亦笑道:“如此说来不带你来,竟是我的失误了。有你在,我找他们一行人可说是事半功倍。”
云影再次摇头:“你说不带我来不过是说说而已。你知道我一定会跟来,我当着你的面做不了什么手脚,我不是你的对手。”
好个聪明的丫头。天亦心中想赞她一句,却又隐忍未说:“你只说对了一半。”
天亦舒了口气。云影看似冷若冰霜,但她的气却并不冰冷,反而是温热的——还是方才流淌的鲜血让她的气也变得温暖了呢?
“我的确曾经这样背过妹妹。背着她……在漪沦山上,她总因为采药受伤。有多少次这样背她回去,我也记不清了。”
这就是若晴,脆弱得像琉璃一般。连柔软的药草都会令她受伤。
更何况是凶猛的妖兽,更何况是难测的人心。下山这么多年,她真的如水之守护预料的一样,得到进步了么?
“你太宠她了。”又是一次直言不讳。
“我只是保护她。她一直都是我唯一的亲人。”天亦停住了脚步,他觉得自己的腰间有些湿润了。
他把云影放在岩石上,血果然没有完全止住。又取了一些药来,为她止血。
这好像是第二次在他面前受伤了。云影注视着天亦的脸,他认真的神情,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对待半个敌人尚且如此,那对待妹妹该是怎样的细心与体贴?
难怪那个若晴会长不大,难怪那个若晴,会如此容易受伤。
因为她根本不害怕受伤,受伤了还有哥哥在。受伤了,也是一种幸福。因为一个可以依靠他,被他保护的理由。
云影注视着天亦淡然但凝聚着万千星光的双眼。直到他抬头,淡淡道:“好了。”
云影突然将身子前倾,轻呼道:“不要帮血魂姬找药!”
天亦一怔:她不是血魂姬的帮凶么?怎么突然……倒戈了呢?
“血魂姬对我说过,她知道魔化药材净化的方法,而那个方法就是……”云影黯然,“就是用若晴。”
用若晴净化魔药。这话里的意思,天亦不会不懂。他起身道:“多谢相告。但是,我们已经得到了两种材料,而且已经走到千木林中,与千盏月正面交锋过了不是么?”
“呃?”云影愕然,她从石上下来,“你的意思是……”
天亦淡淡一笑:“果然聪明,知道我心里的想法。”
天亦的确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想的,如果血魂姬真是为了博取若晴同情,蒙蔽若晴双眼而真的封存了自己的真力,那她现在应该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疏岚之前的传信中已经说明,用魔化的材料炼药会取得相反的效果。”天亦笑道,“她的生死不在若晴手里,而在我们手中。只要若晴发现不了,试问天下间还有谁能救她。”
云影一愣。天亦继续道:“还是——你会?”
云影苦笑道:“我的命不也在你手里?你不希望我通风报信,直接杀了我便是。”
天亦转过身去,身子微蹲:“上来吧,不必多说了。”
云影于是仍由天亦背着,她双手环绕过天亦的脖子。为什么,此刻分明跟他相隔这么近,他却依旧是深不见底,高不可攀……
他越来越像天神掌控着一切。不幸的是他这次的对手千盏月,在这一点上比他更为可怕。而且千木林是千盏月的领域,她几乎不用再估量自己的胜算。
天亦走着,脚步渐渐慢下来。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见小恒回来?
“舞鸳舞鸳,你看我穿这件怎么样?这件白莽衫,太书生气了些?还有这个庄生梦蝶袍,是不是太风流了些?”
一件件绫罗宝衣被一长发拖至脚踝周身一丝不挂的男子胡乱抛飞,他身旁那个蓝绿色的鸟人却没说一句话。
这个舞鸳是……没穿衣服的男子拍拍头,忘了,为了给舞鸳封印那个直面自己内心的关卡,他已经把林中千个舞鸳的说话和打架功能都封印了。现在那些鸟人不是在睡觉就是站在树上发呆才对的吧。
害得自己现在都没个人陪着说话。想换件衣服都没人给参考一下。男子顿时沮丧,却突然想起还有个刚抓来的小男孩。
“喂喂,我问你,是这件白衣服好看呢,还是黄衣服好看?”男子又拍拍头,“不对不对,应该是问,刚才跟你在一起那个背剑的男人,他会喜欢这件呢,还是这件?”
被绳子捆绑了手脚,又被塞子堵住嘴的小男孩朝他眨巴了几下眼。
“啊真是麻烦!我现在这么忙,根本腾不出手来啊!”男子左手拎着一件衣服,右手拎着一件衣服,便从背后又长出第三只手来拿去了小男孩嘴里的塞子,“说话说话!”
“啊咳咳……你有三只手……咳咳……”小男孩似乎被惊得够呛,“你就是千……千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