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为什么都不点灯?”我嗫嚅着。
“我看不见,点灯做什么?”他恢复了以前的平和。
“看不见?可我觉得你跟常人没有区别啊!”我回想见面之后的场景,除了觉得他的眼神有些呆滞之外,的确没有什么能让人觉得他视觉有什么障碍的,他行止自如,整个交往过程中甚至都没有任何碰触失误的地方,心下自是不信。
“我生下来的时候先天不足,自幼便失明了。在你看来要凭视觉才能做到的事情,我却可以凭借触觉、嗅觉”、听觉来完成。”他似乎一点也不介意自己失明的事情,声音依旧是那么温柔。“要是你怕黑,就靠过来些吧”
“我不怕黑”我刚说完,谷中就传来数声狼嚎和婴儿的哭声,吓得我赶紧扑进他怀里,他似乎早就料想到了,柔柔的将我护在怀里,抚摸我的长发。
“过去这么多年过去,你的性情还是和以前一样。”他温柔的声音抚慰着我,他温润的呼吸拂过我的发间,我一瞬间竟然想就这样过生生世世就好。但理智又一次的把我拉回了现实,我是薛瑾的妻子,我不能爱上别的男人,我想挣脱,他这一次却没有放开我,逼着我听完他的故事。
原来,在几百年前坤国,身为皇子的花满楼因为身负异禀,出生前就被巫师诅咒导致终身失明,但他从来没有感到任何的不满和怨愤,他是那么的幸福的享受着自己拥有的一切,他热爱生命,热爱自然,对身边的一切都保持着宽容谦和。因而虽然他身有残疾,国人还是愿意奉他做太子,成为未来的皇上。他素来淡薄,对于权利没有什么欲望,可是他那被邪魔附身的兄弟花满枨却不这么认为,因而一场权利之争就此拉开了帷幕,可惜的是身为主角的花满楼却没有发现自己可悲的处境。
与此同时,海底的鱎珠王国也发生了一件大事:镇北王淩慕醇联合邪魔胜仏杀害了自己的哥哥鱎珠国主淩慕泽和国后香渝雪,篡夺了王位,并且开始四处捉捕淩慕泽逃亡在外的一对子女。
而我当时是淩慕泽的女儿凌波公主——淩锦瑟,我的双胞胎的哥哥淩羽袖是太子,我们本该生活在锦衣玉食之中,却被迫流亡在外,颠沛流离,过了不知道多少艰难的日子。
后来在一次追杀中我和哥哥失散了,好在遇到那个深爱我们母亲的渊惜宫宫主——袁熙,他改变了我的一生,虽然他不曾说过,但我却从他看我的眼神里看出了他的心思。如果没有他收留我,教我法术,将我改名为香凌慕,也许我的生命就结束了。如果他没有在临终之前将宫主之位传给我,,也许我就不会遇见花满楼,也就没有以后的事情了。
我们的生命是由一个女人连接在一起的,这个女人就是我的堂妹——淩紫陌,就是曾经的紫陌郡主,后来的紫陌公主。她生的很美,美得耀眼,她最爱穿紫色,因而世上就有流言:“鱎珠紫姬,天下美玉”。几乎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她的诱惑,她本该心满意足了,然而她却恨我,恨得咬牙切齿。
为什么呢?因为那句流言的后面还有一句:“凌波一出,美玉无色。”
其实在我看来再美的容颜也不过是一张皮囊,这张美丽的皮囊对我而言甚至是一种负担,它让我分不清谁是真情谁是假意,谁是爱上了我的人,谁是爱上了我的美色。我害怕从被人眼里看见那种令我厌恶的色迷迷的眼神,看的我觉得自己特别脏。
所以我素喜白衣,又常以轻纱拂面。
然而就是这样的做法却被众人看做了神秘,看做了临尘脱俗。被淩紫陌当成了对她的压制,当做是我的做作。
且说淩慕醇夺取了皇位之后,却始终找不到鱎珠国的传国之物——鱎灵珠,传说中,鱎灵珠可以起死回生,给予拥有者强大的法力和长生不老,没有鱎灵珠就无法得到海神的王位承认,也就名不正言不顺。
原来我的父亲早就发现他的阴谋,只是鉴于手足之情,不愿沾染上自己手足的鲜血。竟是提前将我和哥哥送出皇宫,还将鱎灵珠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又将藏珠地图分为四份。我和哥哥各一份,两个皇叔各一份,要四份地图相合才能找到藏珠之处。不久之后他便杀害了我的两位皇叔,得到了他们手中的地图碎片,此后更加积极的追捕我和哥哥。
可是要找到地图并且寻到鱎灵珠绝非一朝一夕之事,他必须寻求别的方法来维持他的统治,这就让他跟花满枨有了合作的契机。
不知怎么的,他们商定了一个计划。
那天,花满楼正在他宫外的小院里的凝烟阁里照顾他的花草。
他的每一棵花草都有自己的名字,在他看来都有自己的性格,他把它们当成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他一向都是很细心的照顾着它们,那一天也是。
可是一阵打斗声却打乱了他的思绪,没过多久,一阵脚步声和着满身的花香传来,淩紫陌就顺势扑进了他的怀里。
“公子救命!”从耳边传来的声音是那么的娇弱婉转,淩紫陌颤抖的身上传来的花香是那么的诱人,这一切都刺激着他怜香惜玉的情怀。
“别怕。”他轻声说道,一手抱定淩紫陌,另一只手则使出几路法术,瞬间就将追着淩紫陌的五个男子打散,松开了怀里的淩紫陌。而且在这整个过程中,他始终翩然若仙,白衣无尘,举止轻盈,简直把怀里的淩紫陌看呆了。
“多谢公子搭救,小女子不知该如何报答。”淩紫陌盈盈下拜,声音依旧是那么的清澈婉转,带着醉人的甜蜜,尽力展示着她的魅力。
“姑娘不必客气,我不过是尽举手之劳罢了。”花满楼的声音温柔中带着疏远,时时保持着君子应有的礼节。
这对于常人本没有什么古怪的,但在淩紫陌的眼里却无疑是对她魅力的轻视,但她的性格素来倔强好胜,因而她不但没有放弃,反倒更加激起了她对花满楼的征服欲。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她继续问。
“在下姓花名满楼。”花满楼温柔的笑着。
“小女子淩~~”淩紫陌低头思索了一会,大概是在想什么对策。“小女子淩锦瑟,本是鱎珠国的凌波公主,只因家父被人所害,因而流亡在外,受尽苦楚。”
“凌波公主?难道是那个传说中的‘凌波一出,美玉无色’的天下第一美人?”他不禁有些好奇,脸上布满了微笑。他做这些本属无意,可偏偏戳中了淩紫陌心中最敏感的部分。淩紫陌霎时就变了脸色,最初对花满楼的好感也烟消云散了,因而她半天没有回答。
“你怎么了?”听不见淩紫陌的回答,花满楼有些困惑,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招惹到眼前的女子了。
“没什么,我只是不习惯这个称呼罢了,想来我堂姐淩紫陌才是世间至美,只不过世间懂美之人不多,才令小女子得此不实之誉,实在惭愧不已。”淩慕醇的叮嘱此时起了作用,她不得不假意逢迎,却也是不住的往自己身上夸。
“公主何必过谦?‘白衣胜雪,叹步步凌波。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淡扫蛾眉,便艳溢香融,羞杀月宫素娥。’在下虽无福得见公主美貌,但却也每每听世人传诵。”花满楼的话本是礼貌的客套,在淩紫陌听来却是刺耳的讽刺。
“这样的浓词艳赋不提也罢,妾身蒲柳之姿,只怕污了公子的眼。说什么无福相见,如今不就见到了?”淩紫陌的话难免有些带了怒气。
“我自幼失明,只怕是无福看见姑娘的芳容了。如今天色已晚,如果姑娘不嫌弃,就请先在寒舍的醉锦轩住下吧。”花满楼虽然目不能视,却可以凭借别的感觉来感知世界,因而反倒比常人更敏感。看淩紫陌没有反对就略微点点头,对着门外喊了声:“茗源,就麻烦你带这位姑娘去休息吧。”
“小女子如今无依无靠,怎敢言嫌弃二字?只求公子收留罢了。”以淩紫陌的经验,她知道此时暂时离开是缓和关系的最好办法,于是不再说什么,只盈盈下拜便跟着管家走了。
花满楼听得淩紫陌和管家的脚步声渐渐远离,便从房里抱了他那把古琴出来,在我藏身的归云亭里坐下。
“姑娘,你现在可以出来了吗?”花满楼一面抚开包裹古琴的绫罗,一面说道。
“你怎么知道我藏在这的?明明隔得很远的”听他说的话,淩锦瑟便知道自己已经被发现了,只好从藏身的房梁上飞下,随便寻了张离他较近的石凳坐下。
“嗅觉和听觉。”他温柔的笑道。
“不会吧?你耳朵和鼻子这么灵啊?”她不相信。
“常人的主要感官是眼睛,而我的主要感官却是耳朵和鼻子,自然听力和嗅觉要比常人好。”他依旧那么平静。说完就自顾自的开始弹琴,只见他身影似仙,琴声如梦,竟比寻常男子更美。
“呃~~你这琴的琴身纹路如樟,其色如瑜,其气似兰,弹之其声如金玉,果然是把好琴。再加上公子琴艺精湛,风姿飘逸,实在是美景。”听得他一曲弹罢,她竟然不禁说出这样一番话来。等到她明白过来自己在说什么,才发现花满楼早羞红了脸,不禁悔恨不已。“我不是在~~”
“姑娘谬赞了,在下不过兴趣所至罢了。哪敢当此美誉?”花满楼自幼受到良好的教育,因而终还是恢复了脸色,礼貌的说。
“你又不是冒充别人的名字,有什么不敢当的?”想到刚才淩紫陌冒充她的名字,她就气不打一处来,此时顺口就说了出来。
“冒充?”他不禁的笑了,侧着耳朵听她的回答。
慌乱之下我才想起自己自己前来的目的,庙会那天淩锦瑟一时心血来潮就前去逛庙会,还没逛多久就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偷了花满楼的玉佩,一时意气就出手帮他找回了玉佩。
“没什么,对了,我今天是来还玉佩给你的。看你那么厉害,怎么连自己扇子上的玉佩都守不住?难道你的厉害是只针对我的?”淩锦瑟刚说完就又发现自己说错话了,这次羞得她自己的脸都红了,手忙脚乱的从怀里把用手帕包着的玉佩连着手帕一起抛了过去。他衣袖轻摇,便接住了。
“呵呵,不知姑娘是如何处置那个偷玉佩的人的?”他适时的转换了话题,避免了我的尴尬。
“自然是打了他一顿,再放他走了。怎么,你嫌我处置的太轻了?”淩锦瑟故意撒谎骗他。
“在下知道姑娘不是这种残暴的人,那人也不是十恶不赦的恶徒,他不过是因为家有病人,穷困潦倒,形势所迫,在下自然不会较真。”他笑道。
“这么说来,你是早就知道他偷了你的玉佩,还装不知道,你是傻子吗?”淩锦瑟实在看不惯他温柔到懦弱的样子,只好故意骂他。
“姑娘不吝赐金,难道就不傻吗?”听到我骂他,他也不生气,反倒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赐金?我什么时候赐金了?你说的话我可不懂。”淩锦瑟立刻感觉自己又一次被猜透了,不禁有些恼怒。
“我今天碰见姑娘的时候,姑娘随身似乎带了不少的钱财吧?——我听到你随身包裹里传出的金块碰撞声。可现在姑娘什么却两袖清风,手中又有在下遗失的玉佩,这其中的原委,自然可想而知。”他说。
听到这里,我又惊讶了,逛庙会的时候街上有成百上千的人,我虽出手帮他找回玉佩,却从未跟他说过话,他是如何知道碰见过我的?难道他能看见?淩锦瑟好奇的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姑娘不必怀疑,在下的确目不能视,但在下而可以听,鼻可以闻,肤可以触”他不知怎么的好像又感觉到了她的动作,所以说出这番话来。
“你是说你可以不用眼睛看就能在那么多人里辨认出我来?”淩锦瑟还是不相信,在淩锦瑟看来她和他相识未久,不过是数月前他在宫外遭人暗杀,受了些暗器的毒,因为毒物特殊,皇宫便派人到渊惜宫请她到宫里为他解毒,那种毒物对于淩锦瑟而言并不难解,因而不过十几天就治好了,她也就没有再和他有过什么来往。
“不仅是你,凡是我认识的人,我都能辨认出来。很多时候常人都容易被自己的视觉蒙蔽,而忽略了其他的细节,而我就是凭借这些常人不怎么注意的细节判断的。”他没有对淩锦瑟提出的问题感到不耐烦,依旧很温柔的解释。
“难怪世人都称你是‘花仙’,果然见识与凡人不同。小女子佩服!”淩锦瑟笑着说道,心中对他充满了钦佩之情又或者是爱慕之情。
“什么‘花仙’,姑娘实在是太过夸奖了,跟姑娘的‘凌波一出,美玉无色’相比,在下实在算不得什么。”他手里握着淩锦瑟刚才扔过去的手帕,露出上面绣着的一句:‘锦瑟年华谁与共。’来,吓得淩锦瑟脸色都变白了。
“这~~~这不过是我随手绣上的诗句罢了,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会是什么凌波公主,你别乱说话。”淩锦瑟言语都有些失措了。
“是吗?那就请恕在下冒昧了。”他也不继续逼问,反倒偃旗息鼓,大概是明白淩锦瑟内心的紧张。
“没事。”淩锦瑟还是很紧张,但表面上已经恢复了常态。
“那能请问姑娘为何如此喜欢穿白衣?在下倒觉得红色会更适合你。”他一面调试着琴声,一面问。“在下只是听人说姑娘白衣胜雪,故而有此一问。”他故意解释了一句,估计是怕淩锦瑟又有什么疑问吧。
“我~~~”淩锦瑟想了一会,还是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后来他又邀我和着他的琴曲唱那首《瑞鹤仙》,她心下害怕他继续追问,便同意唱了。而后他们相约再见,但事情似乎总不会如人所预料的那样美好。似乎一切美好背后都会蕴藏着变故~~
而这一切的变故似乎都源于一个意外:有一天他和紫陌相处的时候不小心将淩锦瑟的手帕遗落在地上,紫陌一眼就看见了那句诗,表面虽然没有表现出什么来,却派人暗地调查。
没过多久她便找到了机会,在淩锦瑟和花满楼出游泰山的时候派出了杀手,虽是几经打斗,但最终还是将淩锦瑟和花满楼逼到了悬崖边,当时淩锦瑟交出地图,只求他们放过花满楼。
可是他们怎么会听她的?抢过地图后就将他们推下了山崖。掉下的时候花满楼抱住她,自己先掉了下去。
等到淩锦瑟从昏迷中醒过来却发现身边的花满楼身上全部都是血,早已气息微弱,她看着自己迅速愈合的伤口,突然害怕了。她知道拥有鲛灵珠的自己是不会死的,她拥有着人们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却要忍受常人不能忍受的孤独和寂寞。看着花满楼生命的渐渐离去,她又一次怀疑她的父母用自己的生命赐予她的永生,究竟是祝福还是诅咒。
她知道这样下去花满楼的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用尽力气爬到他身边唤他。将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滴到他身上为他疗伤,她是鱎人,身上的血液都有治疗的功效,可是他伤的太重了,即使有她的血液帮他治疗好了外伤,他体内的内伤还是会要了他的命,但好在还是暂时让他恢复了神智。
“你知道我为什么爱穿白衣吗?以前是因为我父母说我穿白衣好看,我想让他们看着高兴,后来是因为身上背负着太重的仇恨,我怕自己会忘记。”淩锦瑟怕他会不小心‘睡’过去,自己会留下什么遗憾。
“是吗?可是我觉得你比较适合红色。”他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显然是疼的厉害,却还是怕她担心,勉强笑着。
“是吗?那么如果有来生,我会爱上红色,为你~~~”淩锦瑟笑了笑,嘴角的鲜血已经快凝固了,身体也越来越冷,淩锦瑟知道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鱎灵珠的秘密必须要赶快告诉他。
“他们以为有了地图就能找到鱎灵珠,就大错特错了,他们一辈子都找不到鱎灵珠的,因为那个传言根本是我父母故意设置的陷阱,是为了保住我性命的谎言。”淩锦瑟看着花满楼惊讶的表情,伸手将他的手拉到她的胸前说:“你知道吗?其实真正的鱎灵珠就封印在我的心里,可是它只能救活一个人,活着的那个人注定要忍受无穷无尽的生命。你知道我很怕孤单,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之外,我唯一的哥哥也失散了,如果失去你,我就会活在无穷无尽的孤单中,与其这样,我情愿死掉。可你却始终淡泊的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似的,没有我,你也能活得好好的吧?所以原谅我的自私,原谅我赐予你的永生”
“不,我~~~”花满楼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口鲜血就从他嘴里喷了出来,淩锦瑟赶紧扶住他,开始解封鱎灵珠。
解封鱎灵珠的每一步都在吞噬淩锦瑟的生命和灵力,但这一切都是淩锦瑟事先就知道的,父皇早就告诉过淩锦瑟,鱎灵珠的使用本身就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过程,而对于深受重伤的淩锦瑟而言就是自杀的过程。
后来,花满楼继承了淩锦瑟的鱎灵珠,获得了永生,而淩锦瑟却从此坠入轮回道中转世轮回,自此花满楼开始了生生世世的寻找,却总是一次次的错过。
花满楼说,凌锦瑟的今生,名字叫纳兰锦瑟,是朱雀国圣女的女儿。
我的名字叫纳兰锦瑟,我就是他的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