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退兵后,高仁杰指挥工兵搬运巨石,修补城墙,忙得不可开交。忽然有一个禁军过来找他,那禁军是高仁杰的嫡系,小声对高仁杰道:“高枢相,小人刚刚看见文相公和元军统帅并肩在前面观战,他二人好像聊得特别开心。
高仁杰闻言大吃一惊道:“啊。你可看清楚了,此事关系重大,不可随便乱说。”
那禁军慌忙跪倒:“高枢相,小人不敢在您面前撒谎。小人确实看见了,元军的帅旗十分若人注目,想不注意都不行,…”
那禁军诚惶诚恐,声音大了起来,周围人多,听到他的声音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高仁杰急了,赶紧把他扶起来,同时压低嗓门道:“别说了,本相知道了,还有其他人看见吗?切记,暂时不要和别人提起。”
那禁军小声道:“这个小人不是很清楚,城楼上的岗哨很多,应该也有其他人看见了。”
高仁杰心头一沉,暗道不好,他对那禁军使了个眼色,大声道:“嗯,本相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那禁军忙答应一声,高仁杰道:“下去吧,好好休整,今日将士们都辛苦了。”
那禁军慌忙退下。
麻士虎以为尹士精神紧张,想多了,以至于胡言乱语,他根本就不相信尹士所说的。他在义军营房转了一圈后,觉得无趣,便想去街上逛逛。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文天祥”和伯颜并马观战,不只是那禁军看到了,还有其他人也看到了。当时高仁杰按照尹士的办法,下令守城禁军撤下城楼,仅留下少量岗哨,一同看见“文天祥”和伯颜的差不多有四五个人,那个禁军是高仁杰的嫡系,匆忙向高仁杰做了汇报,其他人可就没那么好了,下了城楼就和身边的人嘀咕,消息很快就在禁军中传开了。
高仁杰想要封锁消息都来不及,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传遍临安城。临安城美女多,麻士虎闲来无事就喜欢四处逛逛,饱饱眼福。麻士虎以前很少见到大姑娘,进到临安城,他立刻就眼花缭乱了,在那青春躁动的年纪,看到满大街的姑娘小媳妇,他立刻就眼馋心动。不过文天祥军纪严明,麻士虎本性也善良淳朴,虽然有贼心,却没有贼胆,仅仅只是看看而已。
那个年代不像现在这么开放,那时候看姑娘小媳妇不能明目张胆的,还得注意影响,要是被人发现的话,轻则受到指责被人骂成登徒浪子,重则要被扭送官府挨板子蹲大狱。当然了有些纨绔子弟例外,仗着自己家有财有势,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甚至于在大街上都有人公开抢掳姑娘小媳妇。
不过临安城这种事几乎很少发生,这里是京师重地,天子脚下,一般纨绔子弟根本就没那个胆子,所以这里的大姑娘和小媳妇格外胆大,喜欢出来闲逛。
眼下元军三面围城情势危急,街上行人稀少,麻士虎逛了半天也没遇见一个姑娘小媳妇,逛到东市口他走累了,打算进一个茶馆喝茶。茶馆里人不多,只有一桌有五个人在喝茶。这五人正聊得欢,见走进来一个义军将领,都纷纷扭头看着他,一时间大伙都不说话了。
麻士虎被人看得浑身不自在,瞪了他们一眼,那五人慌忙埋头假装喝茶不敢再看。伙计赶紧上前打招呼,麻士虎测过身子正要选一张桌子坐下,猛然瞥见门外有一个蓝色的身影,那身影朝里面看了看,似乎要进来喝茶,却又神色慌张地走了。
麻士虎觉得这身影有些眼熟,不由自主地伸手摸了下怀里,暗道不好,急忙往外走。伙计还以为那几位惹这位爷不高兴了,上前把那五个人数落几句:“我说你们几位,能不能注意点,兵荒马乱的,本来生意就差。刚刚那位爷一看装束就知道是义军的将军,是要来喝茶的,你们可好,盯着人家看把人气跑了,这茶钱怎么算?”
喝茶的五人都是一般市民,刚刚听说文天祥降元的传言正在议论,见到麻士虎进来,怕引起麻烦赶紧闭口不言,哪知道还是把人给气跑了(他们不知道麻士虎是想起别的事了)。他们一看伙计生气了,急忙赔不是,伙计也没辙只好坐下来和他们一起喝茶。
闲话少说。再说麻士虎出了茶馆后,快步跟着那个身影,那个人似乎发现了他,撒腿就跑。麻士虎正要拔腿去追,耳边突然听见街角有人在大声说话,他们在说,说什么文天祥。不对,麻士虎听出来了,他们在说文天祥投降了蒙元。
麻士虎急忙停下脚步,向街角走过去,街角那有几个人正在闲聊,突然发现有一个义军将领装束的人走过来,惊讶不已,立刻一哄而散。他们不走还好,麻士虎只是问问情况,这一走麻士虎立刻就急了,快步上前逮住了一个人,他的力气很大,把那个人胳膊一抓住,那个人就痛得稀里哗啦,慌忙求饶道:“饶命,饶命啊,将军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说了。”
麻士虎急忙松开他,喝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那个人忙揉着胳膊:“饶,饶命,小人痛死了,将军饶命啊。”
麻士虎瞪着他,脸色冰冷地道:“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快说,要是不说我把你胳膊给扭断。”
那个人瘦瘦弱弱的,被麻士虎这么一吓,立刻面色苍白,磕磕巴巴道:“将军,饶命啊,将军。是,是他们说的,不是小人说的,他们,他们说。”他紧张地看着麻士虎,犹犹豫豫不敢说。
麻士虎怒了,作势要打他:“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啰啰嗦嗦的,跟个娘们似的。”
那个人十分害怕,只好硬着头皮道:“说就说吧,此时临安城已经人人知晓,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小人告诉你,文天祥已经投降蒙元了。”
麻士虎大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骂道:“大胆,你胡说什么,敢污蔑文相公,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他这一下力气用得更大,那人十分难受,索性把心一横道:“我告诉你,文天祥已经投降了,他就是个软骨头,是个表里不一,两面三刀的人。别以为你是义军将领我就怕你,临安城是个讲王法的地方,你把手松开,再不松手我喊人了。”他口气立刻变了,不再自称小人。
麻士虎哪里肯松手,愈发抓得紧了,那个人见他不肯松手,大呼小叫起来:“来人啦,来人啦,你们看看,叛贼文天祥的手下打人啦,打人啦,快来人啦。”
街上行人不多,但是他这么一喊,立刻就有很多人打开门里走出来,还有人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刚刚跑掉的那几个人也都折回来,纷纷指责麻士虎欺负人,有人指着他骂道:“你们义军还有脸了是不是,文天祥做了叛贼,你们还敢当街打人,走,我们去报官。”
那个人也道:“有好多禁军看见了,刚刚文天祥和蒙元统帅伯颜一起观战,他二人笑得不知道多开心呢。”
麻士虎双眼冒火,吼道:“你敢污蔑文相公,看我打死你。”
旁边一个女人道:“你打呀,打呀,打死了你也跑不了,现在全城都知道了,有本事你把全城的人都打死。文天祥就是个叛贼,就是个虚伪的人。”
骂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难听,还有人在窗子里往外吐口水,依着麻士虎的脾气,他当真要揍人了。然而这些人都是普通百姓,义军军纪严明不得对百姓动手,况且别人说的有板有眼,他也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虽然不信,但也不好真的当街打人。
麻士虎几次举起了拳头要动手还是忍住了,围观的人见他不敢动手,骂得更狠了。可怜麻士虎满腔怒火无处可发,把自己的脸憋得通红,他忽然觉得头疼,脑袋嗡嗡作响,他松开那个人,咆哮着道:“不可能,不可能,文相公忠君爱国,绝不可能降元的,你们不要再说啦!”他咆哮的声音就像平地一声炸雷,震得人耳膜嗡嗡直响,围观的人噤若寒蝉,惊恐地看着他,谁也不敢再说话了。在窗子后伸头的人吓坏,纷纷缩回去,一时间关窗的声音不绝于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