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雅十一岁掌握秘法之后不久,才第一次获准离开法师塔。她跟着塔内另外一个秘法师到罗丹港来和同样有天才称谓的艾妲见见面,顺便看看海,买一些材料。
艾妲当时在酒馆里帮忙,她做事的时候穿得像女仆一样,一点也没有秘法师的样子。不过她为客人上酒时候展现出来的控法技巧倒是十分惊人,让刚刚当上秘法师的妮雅有些羡慕。
“只是一点点!”妮雅强调了一句,看到众人点头她才继续说了下去。
据说从来不和人交流法术问题的艾丽西雅在听说妮雅是一个四系全能而且每天只需要睡一小时的小秘法师之后,也感到很惊奇,将她留在酒馆里,不管妮雅有什么问题她都帮忙解答,给了她许多帮助。只不过让妮雅十分介怀的是艾丽西雅说什么也不准她喝酒,明明艾妲就可以喝。
罗兰有些惊讶,伊尔兰斯贤者虽然和她拥有同样的时间,但据说只有风、水、火三系元素的亲和力比较高,看来女性元素亲和力较高的传闻不是假的。又想到自己四系全部无感,罗兰不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但很快他又被妮雅讲的内容吸引了。
当时还穿着裙子的艾丽西雅有数不清的追求者,而十四岁的艾妲也已经有了几个,那些小子——妮雅的原话是“小猴子”——经常在白天的时候来酒馆找她。艾妲因为觉得麻烦,就将他们揍了一顿。其中有一个人是当地大富商的儿子,这个小子非常执着,也非常难缠。艾妲就揍了他好几次。并且她非常阴险,从来不打脸,因为这样这些小子不说,艾丽西雅便不知道,也就不会责罚艾妲。
妮雅看到她们这么烦恼就觉得很有趣,她为那个富商的儿子调配了一点鸢露花和鸠尾草的药剂。这个药剂的作用是令人呕吐不止,剂量非常难掌握,可以说与毒药无异,但妮雅做了秘法师之后研究的第一体系就是秘法炼金,所以对她来说十分轻松。那个小子在喝了几杯酒之后忽然开始剧烈地呕吐,而当时艾丽西雅正被妮雅缠着讨论一个学术问题,照顾他就成了艾妲的任务。
艾妲非常不情愿,很粗暴地用漂浮术将那小子带到酒馆后院,但被艾丽西雅阻止了,她只好扶着他去了酒馆二楼的一间空房里。等到艾丽西雅十分担心上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发现那小子已经奄奄一息,不过他也算是如愿以偿地抱到了艾妲,虽然他自己可能也不记得了。
那次艾妲的衣服上被吐的不成样子,不管怎么洗都没有用,还是艾丽西雅用清洁咒帮她弄干净的。
听到这里,罗兰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艾妲使用清洁咒的技巧会如此高超。
艾丽西雅当然发现是妮雅在捣鬼,但她没有当面拆穿她,而是在事后劝说妮雅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恶作剧。妮雅就顺势问艾丽西雅,为什么不赶走那些追求者,随便施几个魔法,或者像艾妲那样揍他们一顿?艾丽西雅回答说拒绝别人的好意本已经是一件不礼貌的事情,如果还使用暴力,岂不是会让人伤心?
当时的妮雅根本不能理解,她想了很久,在回法师塔前想到了一个可以解决这难题的办法。她找到艾妲,告诉她那些追求者们追求一个人,不仅是因为喜欢对方,更因为心里抱有一种希望——对方可能会喜欢上自己。既然艾丽西雅说拒绝别人的好意是不礼貌的,那不动声色地掐灭对方的幻想或许是一个好办法。
虽然艾妲当时不置可否,但妮雅走之前还是留给她一个药剂的配方。那是一种幻觉药剂,喝下去之后所见到的第一件有印象的东西会变得非常可怕,如果是人也会有相同的效果。而且经过妮雅的改良,这个效果变得很强烈,也因此会在记忆中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象。
接下来的事情是妮雅一年之后第二次来罗丹港知道的。
艾妲最终还是按照妮雅的配方做了一瓶药剂,她选择的第一个实验对象是当时艾丽西雅最狂热的追求者下流胚子艾特森。她趁艾特森坐在吧台边缠着艾丽西雅的时候让他喝下掺着药剂的酒,但是他喝下之后只是皱了皱眉头,说酒好像有点问题。艾丽西雅以为妮雅走前做了什么恶作剧,拿起来喝了一口,但是艾丽西雅也一点事都没有。
艾妲以为是药剂出了问题,就好奇地喝了一口,结果她看见的第一件令她有印象的东西是艾丽西雅身上的裙子。于是从那之后艾丽西雅和艾妲就都不再穿裙子了,不过这也阴差阳错地令她们的追求者少了很多。
“据说艾丽西雅在那之后有了一些女性追求者。”妮雅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听完这个故事,罗兰在心里做了个决定,绝对不在妮雅面前喝任何东西!
不一会儿,车队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行过了缓冲区,到了玛拉王国的第一个关卡。莱德和艾妲到前面交涉了一番,一行人终于踏上玛拉王国的领地。
罗兰朝车窗外放眼望去,几乎没有看见山,他们这是已经到了艾姆思河下游的平原。
“玛拉王国……是非教会国,但允许教会在那里传教。”黛芬娜看着窗外说了一句。
“教会,也会阻止黛芬娜小姐回国吗?”
“我也不知道,但最好在回国弄清局势之前不要和他们接触。”黛芬娜的眼睑微微抖动,银瞳里的光芒黯淡了下去。
“咚、咚、咚。”艾妲再次出现在车窗外。
“黛芬娜小姐,各位,我们要在前面的镇子用餐,你们可有什么要求?”
“快。”黛芬娜低着头,不去看艾妲,“我想如果能不耽搁时间就好了。”
“是吗?”艾妲看了看黛芬娜,“那在下就让人先去镇子上准备一些简单的食物和清水,到时候将不会多做停留。”
“好。”
这短短的两句回答似乎令黛芬娜耗去了所有精神,她垂下眼睑,不再说话。依赖一个海盗令她对自己产生了否定,罗兰想,是因为她生活在大陆上最崇尚光明的国度吗?
车厢就这么再次安静了下来,直到车队再次停下来。
这个叫波缪的镇子不算小,或许是因为靠近罗丹港的关系,镇上停留着不少佣兵和冒险者。
罗兰在大家用餐时被艾妲抓去学骑马,虽然仍旧没学会,但摔了两次之后也已经习惯了骑在马上的高度。出发的时候罗兰再次坐上马车,稍作休息的几个人看起来都精神了一些,妮雅和可可西罗还换上了新衣服。但出了镇子不久,车队又停了下来。
这次罗兰有些不太好的预感,他摸了摸身边的剑。
外面果然传来几声呼喝,又响起金属碰撞的声音。马车里的人立刻提起精神,但什么都没有发生。
罗兰想打开车门,但又怕有弓箭手在等待这一刻,只好留神防备有人冲撞马车。
这时为他们赶车的莫里斯朝里面喊了一句:“暂时没事,是刚刚镇子上见过的人。”
罗兰将头探出去,看到大约有十二三个偷袭者躺在地上,艾妲正指示塔拉拷打其中一人。塔拉的手段非常简单而粗暴:他先是折断了那人的左手食指,又折断他的左手小指,然后抓起他的右手,用凶狠的目光瞪着他。
罗兰忙将脑袋收了回来,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地看着车厢内的人。
他见过被暗精灵折磨后残缺不全的战友,也见过陷入疯狂的圣光塔勇士虐待敌人,相比之下塔拉这种方式显得十分仁慈,并不会引起他的反感,但他觉得这不是应该让眼前几人看到的场面。
“怎么了?”黛芬娜问道。
罗兰笑着说:“一次伏击,我们的人没有受伤,很快就能继续赶路了。”
“是什么人?”黛芬娜一边说,一边准备下车,“我下去看看。”
“没事,只是镇子上的佣兵转行做强盗而已。”外面的莫里斯忙说了一句。
忽地传进来一阵惨叫,黛芬娜就要摸上车门的手停在了空中,修长的手指僵硬地慢慢握紧。
罗兰看着眼前这张美丽而憔悴的面容,紧皱的眉头和轻轻颤抖的睫毛展现着主人内心的挣扎。他还能从她那双银瞳中看出她深深的自责,那是艾妲的银瞳中从未有过的黯淡。
她最终还是打开了车门,弯腰钻了出去,朝外面的人说:“停下来。”
她的声音很轻很涩,仿佛干渴的人发出的呓语。
艾妲听见了,她走过来,把黛芬娜推回了车厢,然后把车门“砰”地关上。
黛芬娜的动作显得有些生硬,她喃喃地说:“不,不可以的……”
女仆靠过来,扶着她坐好。
妮雅挥挥手,车厢里忽然变得安静无比,外面的风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黛芬娜的眼睛里仍旧满是木然。
就在罗兰觉得黛芬娜快失去所有精神的时候,她忽地起身扑向车门。
车门的闩在里面,艾妲只是关上了。罗兰觉得自己应该拦住她,但不知道为何,他只是看着她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艾妲也看着。
黛芬娜走下去,看向俘虏的方向,用那又轻又涩的嗓音说:“我……应该看,对吗?这是由我引起的。”
艾妲轻轻扶住这个垂垂欲坠的公主,轻声笑笑说:“可别勉强啊。”
俘虏的哀嚎再次响起,但罗兰似乎听到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