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有人敲响了门,进来的是秘书杨梅。秘书杨梅是个很丰满的姑娘,她的丰满带着欧洲人的性感,只是这份性感一直让周志远忽略了,这时候他忽然就注意到了。他想这样性感的女人一定是要红杏出墙的,肖雅丽属于中国式的古典美女,她连叫一声床都觉得可耻,怎么会出钱包一个小男人哩?
有事?他问杨梅。
杨梅看上去有点憔悴,就像烈日下暴晒了的花朵,很想有精神但就是没精神,这样的状态让周志远有点失望,在大洋公司,他是不容许谁委靡不振的。
报社的领导来了,说是有件事要跟您单独谈,杨梅说。
钱!周志远脑子里猛地跳出这么个字,他一下子紧张了,他预感到一个谜团马上就要让人揭开,那个答案是他最不想知道的。他连连摆了几下手,说让他们走,告诉他们我没时间。
杨梅出去了。不过很快又回来,她说,检察院的同志也来了。
周志远腾地站起来,冲杨梅发火,让他们全走,听见没有!
过了几分钟他打电话给杨梅,说让林婉秋替他接待一下吧。杨梅刚要挂机,又听周志远说,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杨梅心一湿,忍着的泪就掉了出来。
送走客人,林婉秋让杨梅把周志远请到了套房。林婉秋小心翼翼地给周志远递上一杯茶,说,出了这么多的事,谁都想不到。
周志远突然暴躁地说,吞吞吐吐什么,不就是贪污公款吗?有啥想不到的,说,多少?
这是周志远第一次给林婉秋发脾气,林婉秋忍住委屈,给周志远报了数字。
什么?二百八十万!周志远霍地站起来,全身的毛孔都炸开了。二百八十万?她有这么大的能耐。
林婉秋平心静气地解释道,报社的广告费管理很乱,雅丽收了钱却不记账,报社也是在清理广告费时才发现的。
他妈的,全是些王八蛋,他们咋不把整个报社都给她!周志远近乎是在叫嚣了。
林婉秋说,还有一件事我想也该让你知道,那个亚海有毒瘾,那些带子都是在极度兴奋中拍摄下的,检察院还没办法证明雅丽是否也在吸毒,不过,林婉秋顿了片刻,才说,我想她还不至于吧。
周志远重重地倒在了沙发上。
很久,林婉秋才打破沉默。她说,事情已经发生了,你还是想开点吧。她的手忍不住抚在周志远肩上。这一刻,她真想把他揽在怀里。
这个夏天的太阳疯狂而毒辣,整个西北都灼烧在一片火热中,昌市居然出现了40℃的高温天气。汪世伦骑辆自行车,汗从四处冒出来,热得他真想一头扎进下水道,死在臭水里算了。
他刚刚从市政府出来,市长办公室的空调并没降下他的体温,因为方鹏飞说,市财政的赤字太大,答应给他的两百万在早上的一个会议上取消了。方鹏飞让他做好心理准备,这个项目有可能取消,因为有个外商看上了那块地,出价很高,市里打算把它卖出去。
汪世伦恶狠狠骂道,都是些卖国贼,八国联军抢都抢不去,现在让他们一句话就卖了。卖吧,卖厂子,卖地皮,看你们还有啥卖的,等有一天把你们头上的乌纱也卖了,我看这世界才能太平。
汪世伦心里骂着,脚仍在不停地用力,他还不甘心,他还想挣扎,但他在街上盲目地骑来骑去,就是找不到一扇可以求助的门。
周志远那里他是再也不会去了,他找过他,是在方鹏飞去过之后。他不相信周志远会这么绝情,他拥有那么多资产,建一栋纪念馆算个啥,可周志远说,他就是建一百座希望小学,也不会对这个纪念馆投一个子儿。
商人,真正的商人!汪世伦最痛恨这种商人了。他想不到周志远会堕落到如此程度!孔子是谁,圣人呀!你周志远没读过书?没受过圣人的恩泽?可怕!汪世伦一出门,就从心底里跟周志远彻底划清了界线,他堂堂一所大学的校长,是不屑跟周志远这样的暴发户为伍的。
这个夏天,汪世伦的婚姻生活也出现了高温。女儿洋洋终于考上了上海音乐学院,尽管是委培班,可毕竟是上海音乐学院呀!
女儿一走,他和杨小曼的传话筒就没了。没有话筒,交流就显得格外困难。尤其吃饭,以前洋洋在,汪世伦总能把自己想吃的菜变成洋洋想吃的,杨小曼不做都不行。现在倒好,他想吃什么完全成了个多余的问题,杨小曼对他写在厨房里的纸条视而不见,做菜完全由着她的性子。这样一来汪世伦就有些吃不消,他是个在吃上很讲究的人,他认为这是中国人的美德。可杨小曼的菜越来越粗糙,有时甚至拿剩菜对付他。这让他很恼火,一个女人如果连做菜这样的事都能粗糙,那她还能称得上贤妻吗?
有火却不能发,这是汪世伦的悲哀。他认为发火是极没修养的,不发火他又难受。后来汪世伦想了一个简单的办法,他在门口找了一家饭馆,细心地跟做菜的师傅讲了半天,直到他确信师傅听懂了,他才交了押金,还认认真真跟饭馆签了一纸协议。
吃饭的问题是解决了,可睡觉的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汪世伦四十六岁了,四十六岁的男人那方面需求是很少的,一月也就一两次吧,可就这么少的点需求杨小曼也不满足他。每次汪世伦发出信号,杨小曼就会发出一种反信号。后来汪世伦写了一份抗议书,申明他们是有婚姻的,婚姻中的女人应该尽这个义务。杨小曼看完,只在上面批了四个字:自行解决。
汪世伦想,他总不能也学吃饭一样在外面另签一张协议吧。
汪世伦骑着车子,在太阳底下转了两个小时,他累了,在一小摊前停下,要了一瓶水。摆小摊的是一中年妇女,晒得很黑,见汪世伦大热天的骑车满街跑,就问,大哥,你也在找地方吗?汪世伦糊里糊涂点点头。妇女说,地方不好找的,就说我这儿吧,要了整整一年,还是托建委的侄子办的。汪世伦惊讶地盯住妇女,问,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妇女说,你还没下岗呀!
汪世伦气的,他恶恶地质问妇女,我像吗?没等妇女回答,他便骑上车走了。妇女追在后面要钱,汪世伦想你污辱了我还想要钱,没门!他脚下一用劲,车子飞一般远去了。
杨小曼这天没去上班,她的美容院现在发展成了公司,还接连开了几家连锁店,在昌市美容业算是第一家。多年打拼,总算尝到了成功的滋味,杨小曼也觉对得起自己了。只是她跟汪世伦的婚姻,越来越让她心痛,她现在徘徊在十字路口,试图寻找一种方式解脱自己,但能有什么方式呢?女儿洋洋走后,杨小曼的日子一下空得没法打发,她现在最大的乐趣就是去陪周志远。
坦率地讲,杨小曼并不对周志远抱啥企图,这一点她自己看得很清楚。她四十三了,四十三岁的女人有足够的能力把自己看清楚。她只是感到跟周志远这样的男人在一起很愉悦,也很美好。
杨小曼需要一种美好。
杨小曼正准备出门,汪世伦回来了。汪世伦见杨小曼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就想一定是去找周志远。前些日子杨小曼陪周志远,汪世伦是没意见的,那时他还没跟周志远划清界线,现在不同了,现在他已跟周志远彻底划清界限了,杨小曼再去,他就觉杨小曼跟他唱对台戏。
你站住!他冲出门的杨小曼喊。
杨小曼很惊奇,他们已好久不说话了。她怪怪地盯住汪世伦,片刻后她问,你在跟我讲话?
汪世伦说是的,是我让你站住。
杨小曼问为什么,汪世伦说你不能去。杨小曼又问个为什么,汪世伦不满意了。他本来就对杨小曼不满意,他认为像杨小曼这样的女人既不配做妻子更不配做教师,幸亏她离开了教师岗位,要不还不知误多少子弟哩。可杨小曼这样的女人怎么能成功哩?还自己给自己封了个总经理,汪世伦一想这些,就觉这世道真是不可理喻。他想应该让杨小曼下岗,最好也去摆一个地摊,像刚才那位黑脸妇女。但这样的话汪世伦是不讲的,他讲的是另一番话。
你知道周志远是怎么一种人吗?他说。见杨小曼不回答,他又说,你不知道吧,那我告诉你,他是个骗子。
汪世伦接着说,周志远本来答应要给纪念馆投资的,可现在他不投了,他想搞希望小学,知道为什么吗?希望小学出名快呀!一百所,有十所周志远就可以做上政协副主席,周志远想骗取政治利益呀,像他们这种人,以为有几个臭钱就什么都能买到,他是要遭惩罚的,惩罚你懂吗?
杨小曼吃惊地盯住汪世伦,她不相信说这话的是她的丈夫,周志远的同窗好友。汪世伦得意了,显然他的话击中了杨小曼,他打算乘胜追击,彻底打掉周志远的威风。
你知道是谁惩罚了周志远吗?他又用了设问句。你不知道吧,我告诉你,是肖雅丽!汪世伦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因为天实在太热,他不能让杨小曼看到他不住地流汗,那样杨小曼会误解的。他用毛巾擦去汗,以胜利者的口吻说,肖雅丽给周志远戴了顶绿帽子,戴了六年,周志远居然不知道,他不是很聪明吗?怎么输给了一个二十几岁的毛头小子,那小子居然还吸毒。肖雅丽也在吸毒,她还挪用了二百多万公款,说不定连艾滋都给周志远传染了,这可称得上经典处罚呀,一个下三烂都能打败他,他周志远还有什么可说的。
杨小曼已愤怒了。想不到自己竟陪这样的男人过了二十年,她像狮子一样吼道,汪世伦你卑鄙。
汪世伦笑笑。对杨小曼这样的女人他只能笑笑,他是不屑跟她动怒的,笑完后他说,周志远现在很惨,到处都在传他丑闻,检察院已经找过他了,他不会长久的,暴发户怎么会长久呢?他又笑笑,这次他是笑周志远。见杨小曼愤怒地哆嗦,他又说,如果你执意要去,我也不拦你,当然,你也可以给我戴顶绿帽子,如果你不怕艾滋。
杨小曼几乎是疯狂地冲出自己家的,如果再多留一秒钟,她都有可能把汪世伦杀掉。一冲出家门,她就茫然了。
汪世伦说的是真的吗?
肖雅丽真给周志远戴了顶绿帽子?
她必须弄清楚,如果汪世伦说谎,她再也不会回这个家。
是真的。没等杨小曼问完,林婉秋便把一切说了出来。
你们为什么瞒我?杨小曼尖叫着质问林婉秋。
这种事很值得炫耀吗?林婉秋反问道。
杨小曼没词了,是的,这种事值得炫耀吗?她开始冷静,她觉得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不应该像刚才那样激动,她应该向林婉秋学习。
现在怎么办?她问。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林婉秋一边回答一边抹桌子,桌子上有个相架,孟子坤静静地微笑着,林婉秋也笑了一下,她笑得有点苦。
那周志远呢,他可是政协委员、大企业家。杨小曼完全被事情的冲突弄糊涂了,像是掉进了迷宫,一时找不到方向。
他也是个人。林婉秋放下相架,冷静地说。
杨小曼还是找不到方向,她奇怪为什么她们都能冷静下来,肖雅丽做出这等的丑事,她们竟然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这对周志远公平吗?
晚饭杨小曼是一个人吃的,她从林婉秋办公室里出来,开始不停地在街上走。她觉得只有走才能让她安静下来,走的过程中她反复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戴绿帽子的是周志远,而不是汪世伦?就是有一万顶绿帽子也不能戴到周志远头上呀。
五
如果一切能归于命定,问题也许就简单了。可周志远偏偏是个不相信命运的人。
周志远二十二岁大学毕业,分在报社当记者。他本来打算考研的,他最想去的还是日本。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认识了肖雅丽,从此他的生活变了。
肖雅丽当时还是一个背着书包满街找工作的姑娘,她大学没读完,她读不下去了,她想工作。她的父亲早逝,母亲又终日神经兮兮的,陷在往事里拔不出来,无暇顾及她的读书与生活。周志远在报社刚刚站稳脚跟,按说是帮不了她的,可周志远硬是凭着一腔热情将她弄进了报社,做了一名见习编辑。肖雅丽是个聪明的女孩,加上周志远手把手教她,她的进步很快,一年后就将见习两个字进步掉了。
比工作进步更快的,是她跟周志远的恋情。
大约是受林凡君的影响吧,周志远再也不想有柏拉图式的那种爱了,这一次他变得主动,变得急迫,有时甚至是掠夺性的。肖雅丽恰恰喜欢这个,别看她表面文静,且含着淡淡的忧郁,骨子里她却是热烈的。他们很快走完了男女恋爱的热身过程,双方都想尽早地进入实质性阶段。
初次自然是在肖雅丽家,这样不但安全而且更有冒险的刺激在里面。肖雅丽家是一座破旧的小四合院,这份破旧主要是因为缺少男人的破旧,比如该修的地方不修,该补的地方不补,就连屋顶的日光灯,虽然坏了多年,至今还顽固地悬在上面。这样的破旧并没影响周志远的心情,相反他被屋子里的另一股气息感染。那是女人的气息,很浓,很暧昧。因为缺少男人,母女二人便显得随心所欲。内衣、内裤甚至三角裤头、奶罩这些在周志远眼里极为敏感的东西在这里却放肆地张扬,周志远坐在什么地方都能触摸到这种真实。长期蕴蓄在房间里的过度的女人气息因为这个青春男人的突然造访而在顷刻间活络起来,一下子便让周志远陶醉了。与其说他们的初次是情感的碰撞还不如说是一种物理作用,因为周志远确实是被那股浓烈的气息引诱到床上的。他在做爱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两件宝贝,一件是肖雅丽的奶罩,一件却是她母亲的粉红色裤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