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翅道就表达自己想说的话：“你刚才说放下屠刀，这很好。我觉得如果人人都放下屠刀，这个世界就十分美好。我已经放下了屠刀，可还有村长，那个澡堂里小胡子头目他们还没有放下屠刀，还有许多同志没有放下屠刀呀。真的要放下屠刀，做人要仁慈一点儿。”
屠场老板一副醒悟的样子，有收获地感慨：“大师不愧为高人，说的都是世上最好的道理。”
朱翅道问他：“你的屠场真的一天杀1000头猪呀？”
老板带着复杂的表情说话：“对呀，杀得不少。血流成河呀，批发屠杀。”
朱翅道想到杀猪是他的过去式，但在村庄里进行的都是独立屠杀，他想看看集体屠杀，屠杀集体是怎么一回事。他便对老板试探：“你可不可以带我去看看你的屠场？”
老板求之不得：“可以呀，大师要看，尽管去看，等你看完，我就把屠场转给别人，让别人去继续屠杀，我就不再干这个行业。在这个屠杀的时代，我已杀得太多，以后我要用杀来的钱做善事。我做人要仁慈一点儿。”
朱大师快乐地赞叹他：“那好，那好，你能这样想，就能积德。”
屠场老板单独拿了一个2000元的红包给朱翅道，朱翅道不敢相信是真的，犹如在梦中，有高兴也有疑惑：“您给我这么多钱，这是干什么呢？”
老板诚心实意，虔诚说话：“一点儿心意，务必收下，从现在开始，我要懂得回报，开始行善。我做人要仁慈一点儿。”
白天不搓澡，朱大师到屠场一看，大开眼界，屠场简直血流成河，当猪被肢解、合并偏旁部首时，更为震惊，一车一车的猪脚，一捆一捆的猪尾巴，一箱子一箱子的猪耳朵……猪的身体被分门别类，然后送到千千万万人的嘴深渊里去。
朱大师想到：“这个老板不再做屠杀，接着干的老板依然要屠杀，一个一千多万人的城市，每天杀猪血流成河，天天如此。一想起，人杀生的确令自己毛骨悚然，的确有罪呀。幸亏自己已收手，不再做刽子手，杀生真的要金盆洗手。做人要仁慈一点儿。”
朱大师庆幸自己扔掉了杀猪刀，两手空空地搓操。赚钱如此简单，他连夜给故乡村庄联系，他想到要还清借亲戚、借张家翁妈的钱，把钱迅速寄回村庄，要荷花还账并做路费，要妻子荷花迅速赶到广州来。他租了房，让妻子过来为他洗衣做饭。
4
朱翅道要荷花从故乡村庄把自己原来杀猪用的洗澡盆带来广东。妻子听了一头雾水，不明白其意，但一听说丈夫要用它来赚钱，那肯定有着用处，她毫不犹豫地带着一个大猪澡盆上汽车，上火车，千里迢迢地从湖南一个僻远的村庄往中国经济发达地区赶。
一个现代版的千里寻夫，但内容是当下的内容，不过也属旧瓶装新酒。这个千里寻夫的特点是：一、夫有处可寻。二、带着一个空荡荡的大猪澡盆寻夫，颇有点儿闹剧色彩。可朱大师的老婆却一本正经、认认真真地执行。
在村庄里的时候，她要扛着一个猪澡盆出发时，全村的人都觉得好笑，村长朱石代阴阳怪气地讥讽：“朱翅道只怕在广东混不下去，要从家乡扛一个猪澡盆去救火，猪澡盆可以装一池子水。”
女人对村长的话当然窝着一肚子火，不过她不能明显冲撞，但也不示弱，回应：“救火也好啊，要救火，证明火很旺。”
她把猪澡盆绑在乡村小公共汽车上，直扑市里，在市里又绑上长途公共汽车直扑省城。
一个女人与一个猪澡盆还有一个大大的行囊，构成一道远行的搞怪版风景。行囊成了旅行的一个家，里面什么都有：鸡蛋、袜子、短裤……这个行囊与朱翅道外出的行囊属于一个版本的两个身体。
在长途公共汽车站，陌生人的目光都被她一个漂亮村庄女人和她的大猪澡盆吸引过来。无论村庄里认识的目光和外面不认识的目光，荷花都无所畏惧，她没有逃避之心。一旦丈夫用广东一个省的力量在召唤她，她只能坚定地过去，一些目光的鞭子在她的身上打来打去，一些目光的尾巴在她身上扫来扫去，那又算什么呢。
长途汽车售票的小伙子穿着一条有破洞的牛仔裤，那破洞用嘲笑的口吻对女人讲：“你背的这个古董要收一个人的车票。”
女人有女人的口水，她一方面示弱，一方面尽量争取对自己有利的地方，荷花回敬道：“一个盆子，它捆在汽车顶上，又没有占一个座位。它又不是一个人，怎么能收一个人的票呢？大哥，我一个妇道人家，出门难，加上身上钱又不多，你看我穿的衣服，就知道我是一个没有钱的人，你就行行好，帮一下忙，好吧！”她的语言攻势起到了一定作用。
小伙子不好在一个美女面前太拒绝，只好让步：“那也要买几块钱货票，5元钱吧。”
女人得寸进尺，再讨价还价：“能不能3元？”
小伙子头上的黄头发就竖了起来，幸亏他头上没有戴帽子，只戴了一头黄发，要不然真的会来一个怒发冲冠。他反感女人：“你真是，我不知怎么说你，对你已经够意思了。做人要仁慈一点儿，不能太得寸进尺。”
女人见势不妙，忙改口：“那好，那好，5元就5元，5元也吉祥。”
小伙子是奈何不了女人的。猪澡盆在车顶上俯视天下，带着一车人，带着漂亮女人荷花到了长沙。
在长沙火车站，女人把一个猪澡盆托运，让整个火车都感到奇怪。无论是在长沙火车站，还是下车到了广州火车站，她的澡盆都引起了不小轰动。尤其在广州火车站，刚一下火车，恰好碰到一个拿着照相机的记者，堵住她，边拍照，边刨根地问：“你扛着一个大盆子干什么？这个盆子是干什么用的？古典游泳池吗？”
荷花有问必答，并且纠正问题的错误，说清真相：“什么游泳池，给猪洗澡的，杀猪用的，我从湖南送过来，送到广东，给我老公送过来的。”
记者听了她的话，一脸兴奋，觉得自己运气真好，守株待兔般撞到了一个好题材，可以写一篇好新闻稿了，于是在报纸副刊上就出现了一篇对开两版的文字报道，并配有醒目的大幅照片。
记者满腔热情地写道：“一个湖南农村女子，进行千里送猪澡盆给丈夫洗澡的行为艺术，她的艺术行动非常前卫，让我们的前卫艺术家无地自容，前卫先锋在哪里？前卫先锋在一个普通农村美女的身上。”
朱翅道拿着报道妻子事迹的晚报，在自己租来的出租屋里对刚来的妻子说道：“你看，报纸都说我们夫妻杀猪的是大师、背猪澡盆的是行为艺术家，以后我们会有好日子过，我们夫妻俩都是大师级的人物，都是前卫艺术家。”
他的女人回复：“我根本不懂什么艺术，我是一个文盲啊！”
朱翅道有点儿轻飘飘地放言：“不管这些，现在我们夫妻都得道成了仙，能够发财了。”
荷花不喜欢玩虚的，喜欢实的：“艺术没有什么用，能够发财就行。”停顿了一下，又问：“那你要我背一个大猪澡盆到广东来，就能发财吗？”
朱大师告诉从湖南来的妻子，自信地宣称：“就凭这双手，这个猪澡盆，我要买别墅，开奔驰车。”
女人根本不相信，怀疑道：“脑子没有烧坏吧？你不要白日说梦话，做人要现实一点儿，一个搓澡的，杀猪的，要成为上流社会的人物，做出这样的梦来，除非你有一个化学脑壳。你在我们村里一直只有一个浆糊脑壳，老老实实。你勤奋搓澡，赚钱回去，把房子起好，就实现了理想。”
朱大师露出痛苦的表情，为自己说话：“你现在不理解我，原来理解，你鼓励我来广东搓澡，突飞猛进，时代塑造了我，我成了大师，并且一个猪澡盆就把你塑造成了前卫艺术家。你看，我们的房子，两室一厅，一个月2000元的房租，很舒服。”
女人怕自己的耳朵会听错，她向自己的耳朵咨询：“喂，你有没有听错？”然后又反问：“2000元？你真的发了财？这么高的房租，在我们村庄里可是不敢想象的一笔大钱。”
大师看着窗外，目光尽头处伸展着无穷的天空，那天空成了他目光的一部分。
朱翅道抒发一番：“我已经在时代的洪流中升华，上升，你要提高素质，才能跟得上我，做人要进步一点儿。”
荷花误解了丈夫，说道：“你真的已经脱胎换骨了吗？那你的意思是，不要我啦？”
朱翅道解释而安慰：“你不要多心，误解了我的意思，我要用一双手，过上好日子，要你跟得上形势。做人要现实一点儿。”
5
没有几天，女人就基本掌握了丈夫的形势。朱大师的一双手撑起了浴池老板的腰包，他的手伸进复印机里，能复印出一张张钞票来。
朱大师随着老板的钱包肥胖起来，心里有了不平衡。老板得到的油水占大多数不算，他还要大师替他搓澡，好好收拾他的肉体凡身，把他搓得舒服。有一次单独为老板搓澡，居然在愉快的搓澡活动中，鼾声四起，睡在搓澡的台桌上。
大师心中暗想：“这死猪，睡得真香。”他心中想到的问题很多，大师继续想：“我只得到一部分手工费，大部分钱落入了老板腰包。我可以自己单独干，搞上门服务，何况现在猪澡盆已经来了广东，有了这个核武器，自己更可以去独立发财。”
平时他就留有一个心眼：把自己所有服务过的客人，都要到了名片，并且利用跟他们寒暄的机会，建立了一种友好关系。他当然不想让老板霸占自己的一双手，做人要留一手。
老板从鼾声中醒来，莫名其妙问了一句：“现在是什么年代？”看来他睡得很舒服，有南柯一梦的经历，有从世外桃源里归来的感觉。
大师平静地回答他：“现在是改革开放的年代。”
老板一下子进入了改革开放的年代。他清醒地抒情：“好年代，我请客，咱们吃宵夜去，喝酒。”
老板为了控制大师，常常拔下一根毫毛，破费开支，请大师的客，在酒桌上，杯一碰，就把嘴巴里的话碰了出来，说的话如同倒酒溢出来的酒。老板的话从嘴巴里跑了出来：“朱翅道，你的一双手，简直就是上帝在你身上种植的奇妙庄稼，让人舒服呢。原来我以为喝酒、赌博最快乐，现在我倒发现，洗澡竟然有如此大的乐趣。具体地说，你搓澡能搓出一个仙境来。享受你的一双手，做人真舒服啊！”
大师体味不到他说的那种味道，问：“怎么一个仙境法？”
大师只觉得自己喝酒才算入仙境，他自己的手到底能给人多大的快乐，他根本不知道，无法体验。朱翅道经常给自己洗澡，也没有把自己洗出一个神仙来。
老板告诉他：“被你搓澡搓出的乐趣，无法用话说出来，除了奇妙就是奇妙。”
大师把酒杯与老板一碰，说：“那您应该给奇妙加分，奇妙是不是也应该涨价了？做人要仁慈一点儿嘛。”
老板反问：“你嫌工钱少？虽然你有一双妙手，不过是我把你包装出来的，我是唐僧老板，你只是一个孙悟空一样的好员工，钱可以给你加一点儿，每个澡可以增加100元给你，怎么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