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下雪天,马车在巍峨宏伟的冀云皇宫前停下来,霄寒先把葡萄从马车里抱出来,然后返身接过我怀里抱着的第二个女儿桃子,最后将挺着大肚子的我也给抱了下来。是的,我又有了身孕,希望这一次是个胖乎乎的儿子。
早有栖云殿的宫人等在宫门外,一见着我们赶忙迎了上来:“可把你们等着了,娘娘念叨了好多遍……”
我微笑着点头,我手里牵着葡萄,霄寒一手抱着桃子,一手搀扶着我,在宫人的带领下缓缓向栖云殿走去。
冀云皇宫中备受帝宠的洛妃是我的娘亲,虽然我曾一度以为她是我的姑姑。当初我拿着爹爹给我的那半块玉找来冀云,找到了洛妃,也找到了自己的身世。
我的娘亲,也就是当年的苏霓裳已变换了身份性命,成为冀云高高在上的洛妃。确实,她曾经深深爱过我的亲生父亲——那位冀云的战神将军。只是后来,洛锦与冀云的交战中,冀云帝竟发现了我的亲生父亲叛国通敌的证据,把将军府满门斩首,只有三姨娘抱着年幼的我逃了出来,还有就是由于偶然一次冀云帝在将军府对娘亲的惊鸿一瞥,令娘亲侥幸活了下来,然后变换身份入了冀云皇宫。
此次入宫,便是因为娘亲惦念,想让我在宫中生产,使人去催了多次,我才携家带口过来。由于即将临盆,行动间总觉得累,我便懒怠万分地躺在软榻上嗑瓜子,时不时和那边正逗弄着葡萄和桃子的娘亲说几句。好半日也不见霄寒的影子,一问才知道他去书房考查景行功课了。
景行是娘亲和冀云帝生的孩子,十二三岁,十分的聪慧,就是有些调皮,天天就喜欢做些爬树跳墙溜出宫的事,和我的性子倒是像得很。
屋子里的炭火很旺,我有些犯迷糊,正想小憩片刻,眼角余光竟瞥见穿着常服的冀云帝走了进来,我翻身就要起来行礼,他却摆摆手,小声道:“不必拘礼。”眼睛却是看向正和葡萄桃子玩的正欢、毫无察觉他进来的娘亲,他也不出声,很随和地坐下,只是静静地看着,目光里满是温柔的情意。
我兀自想着,冀云帝应该是很爱娘亲的。在最初他灭了将军府满门的时候,却将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的娘亲入宫封妃,给予极高的荣宠,然后十几年如一日,用帝王难得的柔情融化娘亲心底的恨意。甚至于后来他发现冤枉了我的亲生父亲,也不惜放下帝王的颜面去承认当初的错误,也承认我的身份。
至于娘亲,她一直不承认她爱冀云帝,但是我看得出来,她对他已没有恨,她愿意给他生儿育女,愿意将余生交付于他。正当这时,娘亲抬头刚好看见了冀云帝,微微露齿一笑:“你是何时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
我想,我死去的亲生父亲也和我一样,愿意看到娘亲幸福。
记得雪阳姐姐在得知我是洛妃的女儿时,恍然大悟似的惊叫:“我怎么没想到,怎么就没想到,你们是这么相像……这到底是怎样奇妙的缘分啊,你娘嫁给我爹,我们是异父母的姐妹,姐妹哎……”
我从来不知道雪阳姐姐也会有抛去端庄夸张惊叫的模样,不过这倒很适合她,可以肆意地笑,不去顾忌什么,随着自己的心意就好。前段时间他们结束了与我们比邻而居的日子,带着新出生不久的孩子去了远方,说是想去看一看大漠的样子。
之后不久,他们写了封信过来,说了沿途所见的风俗人情,让我好生向往,若不是挺着个大肚子,我也早拉着霄寒去追寻他们的足迹了。
信中也提及了轲哥哥,他们途经洛锦西疆时,轲哥哥和画情姐姐盛情款待了他们。我看着信无声微笑,在云希远稳定帝位之后,轲哥哥便自请去西疆镇守,带着画情姐姐和他们的孩子守着长河落日岁月静好,也算是好的结局。
轲哥哥永远不会知道一个秘密,因为我这一生都不会告诉他。当初我的亲生父亲之死和他爹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是他爹设了一计,陷害了我的亲生父亲,让冀云帝误以为我的亲生父亲叛国通敌,然后便有了之后发生的一切。
我的舅舅,也就是苏宰相写信告诉娘亲,他出于这个考虑,拒绝了轲哥哥向熙元帝请求的赐婚,然后娘亲又无意间告诉了我这些事。都是些过去的事,娘已经不再怨恨,我也不怨恨,他永远都会是我的轲哥哥,我希望彼此都能够幸福,那些悲伤的往昔就让时光带走吧。
我轻抚着隆起的腹部,想着等生完这一胎就和霄寒商量去药王谷一趟。当初云希漠败,平南王府被焚其实是霄寒遣散了一众人后自己放的火,既安了云希远的心,又借着大火的掩护悄然出京。平南王夫妇一直觉得对风无隙有所亏欠,想要余下的生命和自己的孩子一起度过,便去了药王谷,而霄寒独自来找到我。
霄寒总归是平南王夫妇带大,也算是他们的儿子,该让他们见一见这些孙儿,再说我也着实有些想念云翼那孩子了,不知道这么多时间没见,他是否长变了模样。
腹部忽的一阵一阵痛得厉害,我喊了一声娘,接着娘亲的栖云殿便是一阵的兵荒马乱……如我所愿,是个男孩。霄寒抱着小脸皱巴巴的孩子,眉头皱得老高:“好丑,一点也不像我。”
娘亲在一旁笑道:“小脸还没长开呢,会越长越好看的,来让我抱抱我的小孙儿……”
娘亲抱着孩子和一众宫人出去后,霄寒伏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吻去我眼角因为疼痛留下的泪水,心疼地道:“每次你喊痛,我都恨不得替你生孩子,再也不让你生了,生一次孩子你就遭一次罪,我都要心疼死了。”
我嘟着个嘴,无力地笑道:“这可怎么办,我还想再生一个儿子呢……”
本打算做完月子就离开冀云皇宫去药王谷,却因杨琉景以洛锦使者的身份来访冀云而耽搁了一些日子。霄寒和杨琉景多年兄弟,见了面自然有很多话说,我也有很多话说,和随杨琉景一起来冀云的柳凝烟。
从情形上来看,柳凝烟和杨琉景的生活很是美满,当初杨琉景应是没想到他那爱拈花惹草放荡不羁的性子最后会被柳凝烟的绕指柔给彻底扭转。打听云希远的情况,他倒也是个明君,广施仁政,很受爱戴,只是杨琉景说起往昔时不胜唏嘘。
当初他们四人是何等要好,如今却各走天涯,许纪轲镇守西疆,霄寒远在冀云,倒是杨琉景还在他身边,却也是个闲散差事,出任各国使者,不常在眼前。这便是坐拥江山的代价,帝王注定孤独,或友情或爱情,好在还有孟梨若与他并肩看世间万千繁华。
翌年春,我们抵达药王谷,带着孩子和平南王夫妇共叙天伦。我特意去看了曾经住过的竹屋,那里已经住了一位恬静秀美的女子,令我所未料到的是,她竟是当初逃婚与人私奔的林尚书之女林雅茗。
一直未曾听说她与之逃婚的人是谁,也没听到其他消息,如今见她在这里,心里不禁讶异万分,再见她瞧着风无隙时饱含着别样情愫的眸子,我在心底已经构写了无数故事版本。
旁敲侧击了一下风无隙,他只是淡淡微笑,轻轻否认,然而他眸子里一闪而过的温柔让我相信,他的幸福或许就在此间,只是时间长短问题。
如此这般,大家多多少少都得到圆满的结局,我望着微笑着向我走来的霄寒,嘴角扯开一个弧度,我的此生也已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