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上小学校的一间教室垮了。
教室垮的时候，牛二正在村委会的办公室里，和刘晓玲、副村长，还有一个村委会成员说事。说着说着，就听见从下面小学校里传来一阵“嘎嘎”的怪响，接着就是屋瓦往下掉的“唏里哗拉”的声音和孩子们惊恐的怪叫声。牛二从窗口伸出脑壳一看，就看见学校左边那间教室屋顶没了，但没了屋顶的教室，还从里面往外冒着烟尘，一些学生娃惊惶失措地四处跑着。
牛二的脸霎时就变白了，叫了一声：不好了，学校垮了，快救学生娃！一头就冲了出去。
冲到垮塌的教室边，果然有学生娃压在木头和瓦砾里了，但屋顶上还有些木头和瓦片没有掉干净，还不时在往下掉。
学生娃们和两个老师似乎吓呆了，除了惊惶失措地乱叫乱跑以外，就不知该怎么办了。
牛二对两个老师吼了一声：救人，还不快救人！
说着，牛二就往教室里冲去。
一个老师突然抓住了他，大声说：牛村长，上面还在垮，进去危险！
牛二反过来抓住那个老师的手，说：该死的躲也躲不了，跟我进去救人！
说着，先把那老师往里一推，自己这才冲进去。
牛二进去一看，正是自己出两根树排危的那间教室，但那两根柏树只顶住了两根椽子，这次断的却是人字架下面的大梁，大梁一断，整个房顶当然就塌了。可是，正因为有两根椽子被撑着，所以，屋顶就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塌下来，但已十分危险。
牛二就近从一张桌子底下抱起一个学生娃，这学生娃头上正在流血。牛二几步冲出教室，把学生交给另一个老师。牛二正要又往教室里冲，看见一旁刘晓玲也像傻了一般地呆着，不知做什么好的样子。
牛二就生气了，红着眼睛像要吃人一样，冲刘晓玲吼道：日你先人，傻了呀？还不赶快去开广播，通知学生的家长马上赶到学校来！
刘晓玲这才醒过来，转身跑了。
牛二又冲那个老师说：向你们中心校和教育局报灾情没有？
那个老师说：还……还没来得及……
牛二又没好气地骂，说：龟儿子，现在都不报，硬是要死几十个人了才报呀！
那个老师就急忙说：我马上就向上级汇报，马上就汇报！
说着，就跑去打电话了。
牛二第二次冲进教室里去的时候，才看见那个姓曹的主任老师还翻着大眼，张着嘴，木桩一样站在靠墙的屋角里，仿佛死去了一般。
牛二过去重重地拍了他一掌，那主任老师才慢慢回过神来，身子先抖一阵，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牛二一边去扒拉木头，一边吼道：你号丧呀，还不赶快把桌子下那些没伤着的娃们带出去！
牛二指了指那块被两根柏树撑着的屋顶，又大声说：上面的椽子和瓦随时都会掉下来！
主任老师这才止住哭，过去把那些吓呆了的孩子，一个一个牵了出来。
孩子们被送出去后，才哭出声来，一时哭声一片。
牛二继续在木头和瓦砾里用手刨着，每拉出一个孩子，他顾不得看清娃娃的面孔和伤势，就把孩子递给主任老师送出去。
这时，已有附近的学生家长和村民闻讯赶来了。
这样过了一个多小时，被压在木头和瓦砾底下的学生娃都被抱出来了。
牛二抱起最后一个孩子，走出教室，这才出了一口大气。
可这时，牛二却觉得身子发软，像是骨头被抽了一般。他还没有来得及把手里的学生娃交给主任老师，双腿晃了两晃，身子就不由自主地瘫在了地上。
人们忙接过他手里的学生娃，围住他问：牛村长，牛村长，你怎么啦，啊？
有人就去掐他的人中。
牛二却睁开了眼，打了那人的手一下，说：掐什么，老子命大，死不了！
又说：你们哪一个给我拿点酒来！
人们就说：村长，你怎么想喝酒了？
牛二嘴唇哆嗦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的样子。
哆嗦了一阵，牛二突然“哇”地哭了起来。
人们惊慌失措了，说：牛村长，你哭什么，哭什么？
牛二这才抽抽泣泣地说：你们跟我说……说，死……死了几个？
人们这才有些明白了，说：村长，一个也没有死，只有十多个娃儿受了伤！
牛二一下不哭了，睁大了眼，盯着大家说：真的没有死人呀！
大家说：真的没有死，村长！
牛二就倏地一下站了起来，说：狗日的，我牛二前辈子积德了！
人们就说：那是，那是，村长！
这时，主任老师也缓过气来了，说：我正在讲课，听见大梁“吱吱”在响，抬头一看，好像房顶在动，知道可能不好，就对学生娃大吼了一声：孩子们，房子快要垮了，快趴到桌子底下，趴下去！因为我估计叫孩子们跑出教室，已经来不及了。果然，有的孩子趴下去了，有的还没来得及趴下来，房顶就“哗拉”一声塌下来了，我当时就吓懵了。
牛二说：你也是前辈子积了德！
主任老师说：今天多亏了牛村长，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被抢救出来的学生都被转移到了村委会办公室里。
牛二正要去看看，忽然有人大声叫了起来，说：哎呀，牛村长，你的手在流血！
牛二举起手一看，十指果然在往外面渗血，牛二知道是刨木头和瓦块磨的，但牛二却说：离肠子还远着呢，怕个屁！
说着，牛二就走了。
村委会办公室里坐满了学生娃和家长，村里的医生正在和刘晓玲一起，给受伤的学生娃做简易的止血和包扎。那些受了惊吓的学生娃躺在家长的怀里，安静了许多，但那些受了伤的学生和家长，却没法安静，娃们和家长都哭得伤伤心心的。
杜艳艳也抱着她的女儿在哭。
牛二过去看了看，杜艳艳的孩子头上也受了伤。
牛二就说：别哭了，娃们只是受了伤，送医院治治就行了！
那些家长就说：村长，你说说容易，可哪个当父母的，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呀？
牛二就说：那是那是，都怪我这个村长当得不好，我给大家赔礼了！
大家就说：学校垮也怪不得你牛村长！那学校上面早就说要重新修，可就是只打雷不下雨，只听见楼梯响，不见人下来。我们的孩子都是让上面那些人给害的。
牛二说：大家放心，我牛二这次就是豁出命，也要去把资金争取回来，把学校修好！
牛二一边说，一边逐一去看受了伤的孩子，当走到赵德万的儿子赵大虎身边时，赵大虎突然“扑通”一声，对牛二跪下了。
牛二忙说：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也跟我一样，吓瘫了？
赵大虎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才说：村长，感谢你救了我的儿子！
牛二说：我也记不得救了哪个了！
赵大虎说：你记不得，可我儿子记得，他说是你把他从木头底下抱出来的，谢谢村长的救命之恩了！
赵大虎又磕了一个头。
众人也跟着说：是呀，牛村长，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牛二就看了大家一眼说：你们这是干什么，啊？我这点都做不到，我还当村长有屁用呀？
说完，牛二就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