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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赵武灵王召蔺相如、廉颇、李牧入宫商议,让齐焉、子相参与,并让他俩细谈白起攻赵而不攻梁的理由。齐焉善于想事,却口齿木讷;子相伶牙利舌,却胆小。他俩站在一旁,你推我我推你,武灵王笑了,说:"孤什么肉都吃,就是不吃人肉,但说无妨。"

武灵王一句笑话,说得齐焉、子相轻松了,子相把王益的想法说了一遍,用手肘碰齐焉,齐焉说:"伊......伊阙一战,白......白起就是靠......靠耍诡计打赢的,这一次赵军追的那队盐商,很可能就是他们的暗探,见赵没有动静,还能不先攻赵,后攻梁?"齐焉说到后来,口齿变得伶俐了,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廉颇老了,整日忙于军务,疲惫不堪,又看是两个年轻人的主意,不大以为然,眼睛微闭睡着了一般。李牧推推他,廉颇才强打起精神。武灵王看在眼里,问:"老将军足智多谋,几次救赵于危难之中,功莫大焉,说说老将军的看法吧。"

廉颇并没有真的睡着,见武灵王点到名下,说:"廉颇领兵打仗的时候,白起还是个浑噩小子。伊阙一战得势,就这般放肆,待老夫单枪匹马去把那贼擒来!"

相如说:"年轻人总是胜过老年人,历来如此,老将军不可小看白起。微臣倒是以为王大人的话不可不信。"

李牧说:"伊阙一战,末将深知白起不好对付,还是小心为上,就按王大人主意办吧。"

廉颇敬重庄周,但王益毕竟是庄周的门人,又年轻一些,一个主意,大王居然当做宝贝,觉得过分。说:"大王,区区白起,待老夫擒来就是了,没必要多费口舌,耽误工夫。"

武灵王见廉颇急躁,说:"老将军不必着急,这事不再议了,按王大人的主意办吧。"

李牧根据自己对白起用兵的了解,提出三点建议:一、暗地准备,切勿走漏风声。白起一旦知道赵已有准备,退回去无疑。二、白起喜用战车,在关隘处挖堑壕,上盖浮土,设伏兵。三、可多派精壮埋伏城外,白起虽善夜战,却不熟地形。到时候,随处都可以杀秦兵。

听了李牧的建议,武灵王面带喜色,说:"很好,就依李将军之言行事吧。"

既然武灵王说了,廉颇便不再说话。廉颇是个忠诚耿介的将军,即便上火,坚决反对,但一旦决定了,做起来从不打折扣。当下,武灵王命相如通盘安排,加固城池、挖堑壕;廉颇守城,李牧夜里带兵出城埋伏。齐焉、子相没有打过仗,一定要跟李牧出城埋伏。武灵王已经看上他俩,说:"齐焉留在孤身边,哪里也不准去;子相跟随廉老将军,有事听老将军吩咐。"

晚上,齐焉一个人悄悄到子相住地来,说说闲话,话题转到王益提出的主意上来,子相说:"别看王益貌似老实,亏他想出这样的主意来。"

子相拿出酒肉,说:"齐焉,这一回上战场,说不定还能立功。"

齐焉斟满一樽酒,喝干,说:"别......别忘了先生的教训,先生可是不喜欢做......做官,更不喜欢杀人的人。再说,你问过嫂夫人吗?嫂夫人由梁到邯郸,你别让她担......担惊受怕。"

停一停齐焉又问子相说:"你跟廉老将军出城埋伏,跟夫人说实话了吗?"

子相回头看他的妻子,说:"你问她。"

子相妻子抿嘴一笑,说:"我不管他。"

子相自己斟了一满樽酒,一扬脖子,干了,话又回到先生的教诲上来,说:"先生反对的是贪官污吏,滥杀无辜;对滥杀无辜的人,先生从来没说不能杀。"

齐焉再仔细回想先生的教诲和所做过的事,说:"我真还没有好好想想先生这方面的教诲,我一直以为先生就是邈姑射山上的神人、至人,是见不得人间半点龌龊事的。"

子相说:"先生和你我一样,有爱有恨,有情有义。师娘没了,先生瘦了一身;惠相跟先生吵了一辈子,死了,先生到坟上去好几次了。"

齐焉说:"这些你是怎么知道的?"

子相说:"王益说的。"

齐焉说:"这小子只跟你说,不告诉我。"

子相说:"这些事你不知道,先生替我们找夫人的事,你总知道吧。"

齐焉感慨很深,说:"先生就像父母,什么都替我们想到了。"

他俩正说得起劲,佣人领一军士进来说:"老将军找不到子相大人,急得团团转,快些去吧。"

齐焉也怕大王找他,说:"我也得走。"

蔺相如办事从来一个钉子一个眼,丝毫不马虎。他下令招来苦力,在离城二十里处,大凡可能走车马的道上,挖堑壕,深可没马,上面用树枝茅草遮掩,和道上情形一样。这些,在夜间进行;白天,派人躲在隐蔽处轮流值守,免得过往行人落入堑壕受伤。进入邯郸的几条道上,都有这类堑壕。武灵王不放心,让李牧陪同,微服走了一圈。李牧向武灵王禀报夜里用兵情形,武灵王看看比自己想的还要完满,说:"秦贼一旦来犯,要尽快让梁出兵,堵住后路。这样,方可尽歼。"

李牧回禀说:"此事末将已和廉老将军商议办妥,万无一失。"

几天以前,不知邯郸民众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秦兵要打来了,紧紧张张,都城店铺早早关门,人人行色匆匆,富人家甚至拖儿带女逃离。齐焉、子相将这一情况告知蔺相,齐焉说:"这样惊惊慌慌,倒是提醒了秦贼,以为赵早有准备,不上套了。"

子相也说:"这些百姓也真是,朝廷都不急,他们急什么?"

蔺相说:"这事好办,你们多找些人,上街喝酒,闲逛,就没事了。"

这天,齐焉、子相在城里闲溜达,正好碰上耍刀人一行。齐焉、子相和这几个民间艺人也熟,子相抓住耍刀人胳膊,说:"老叔,帮个忙吧。"

耍刀人看看瘦子相,说:"你怎么在这里?"

子相把先生让他们出仕的事说了,耍刀人说:"你们做了官是好事,可不能做像张仪、庞涓那样的官。"

齐焉说:"那......那样的官请......请我也不做。"

吹唢呐人在一旁说:"要是敢做坏官,小心收拾你们。"

子相说:"别斗嘴了,还真有事求你们。"

耍把戏人说:"横竖哥们几个活着是男子汉,死了卵朝天。说吧,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子相说:"不瞒几位说,我们大小也是个官了,手里有几个钱,随便找个小酒肆,请几位先喝几盅再说吧。"

子相、齐焉领耍刀人一行进了一家显眼的酒肆,摆了两席,全是好酒好肉。耍刀人的队伍又多了耍野物的几位。一位肩上站着只毛茸茸的家伙,眼睛滴溜溜乱转,两只爪快得让人看不清楚。眨眼间,主人手里的酒盅到了这畜生的爪子里,正喝得像模像样,笑得大家东倒西歪。

酒罢,耍刀人跟子相说:"酒醉饭饱,该说事了,什么事?"

子相说:"事情就是请你们在这里多待几天,天天耍,最好从早耍到晚,不耍了请你们喝酒。"

耍刀人嘴一扁,说:"这里明明要打仗了,搞什么鬼?你不怕死我还怕死呢。"

子相很会激将,指着耍刀人等说:"你一刀走天下,他能死人变成活人;吹唢呐的就更厉害了,破唢呐一吹,把惠相的大队人马都吓着了,赶忙掉头就跑。这位新朋友更了得,人猴一起上阵,怕谁?"

耍刀人还有顾虑,说:"要是没有人看,找不来钱,还不饿死我们?"

子相说:"我和齐焉包场,没人看也耍,讲个钱数目就行。"

耍刀人是头,看看他的伙计们,说:"伙计们,今天算是碰上冤大头了,既然这样,干吧!"

齐焉问耍刀人见没见着先生,耍把戏人说:"先生夫人没了,老朋友惠施也没了,濮水学馆虽说还有门徒,先生也是提出了疑难,让门人研习,离开一段日子再回来。先生走哪里,踪迹不定。不过,半个月前见到先生,身子骨还将就。"

齐焉、子相到底没亲眼见着先生,放心不下。但眼下实在没法去寻找,顺便送些钱去,只好等打完仗再说。齐焉、子相相信王益的妙计不会错,对这次打败秦军信心十足,要紧的是一定要做出朝野上下放心乐意的样子,让秦贼钻进套子里来。

耍刀人一行耍了一场又一场,全在热闹的地方摆摊。耍刀、变戏法大家不陌生,倒是那猴子让人百看不厌。看它喝酒,做怪样,钻圈子,爬杆子,敲锣......不管在哪里耍,那里就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有蔺相的主意和耍刀人等的配合,加上宫廷里的官外出闲逛、喝酒,最直接的效果是让满城人相信秦国人不会打到邯郸来,只管放心乐意过太平日子。耍刀人等一连耍了五天,就在第五天的下半夜,邯郸城外二十里处赵国和秦军打了一大仗。耍刀人等却什么也不知道,第二天,城里人说起这件事,他们还像在梦里。耍刀人说:"说什么梦话哟,我们白天还在城里耍把戏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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