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如墨,环盖大地,无边乌云压顶,透着冷冷电光,丝丝冷风袭来,令风琦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男子帮她紧了紧身上的衣物,突然道:「我们回去吧。」
「那纷燕妹妹那里……」风琦以为男子是担忧自己的身体,心里一阵高兴过后,但想到同样卧床有喜的三夫人心头不忍。
男子只是仰望苍穹,半晌,才缓缓收回目光,叹道:「天现异象,福兮祸兮!」
「嗯」身旁的风琦闻言,脸色突然一变,但也不深究,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两人穿过花园,原路返回,已到初来的大堂之前,大堂门顶挂着红漆牌匾,上书:敬默堂,牌匾看上去年代已是颇具久远,上面满是岁月留下的沧桑刻痕,红漆外皮上已有龟裂纹,有的地方已显出原木。
两人并肩而入,男子步入高堂在正对大门的中央椅子上坐下,风琦也跟过去坐在了旁边,不过她所落座的椅子明显要比男子所坐的矮上一号,尽显尊卑之意。
为男子沏了一杯茶水,风琦返身折回,再次坐定后问道:「老爷您说天生异象,是何解释?」
男子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水,姿势甚是优雅,他抬眼望着黑洞洞的屋外,眼中精芒四射,似乎能洞悉这黑暗一般,道:「长白星移位,千年不遇,不知是福星降世还是煞星临头,只怕是这人世再起祸端呀。」
风琦微微一愣,像是了解其中深意,有些担忧的望着身旁的男子道:「如今正道匡扶,修真之人比比皆是,就算有妖魔降世,正气聚齐之时,也势必能够力压诸邪。」
「夫人放心,你我在此处安逸度日便好。」男子似乎听出了风琦话中有话,轻拍她的手背安抚道。
「妾身只是有些怕……」风琦探头俯身轻轻趴在男子的腿上,无助得有些微微颤抖。
男子低头看着腿上的风琦,指尖划过她的秀发,心痛之色显驻于面,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
屋外漆黑如墨,此时已是入夜,这天气说也奇怪,虽乌云滚滚,直到现在还未落半丝雨点;虽电光闪闪,却未闻雷动。但从穹顶透来的那种摄人心魄的威压,这让繁梨镇的每一个人都丝毫不怀疑今夜会有一场暴雨。
大堂内早已有掌灯丫鬟点灯添油,此时大堂内一片灯火通明,宅府内的走廊过道里也是灯笼盏盏,供给着不弱的照明光线。府内丫鬟不多,只有六人,三位夫人每人两个,除去一个账房的老总管,此时走动的更是少数,偌大的府宅内倒是显得格外冷清。
趴了一会儿,风琦似乎好受了不少,起身为男子续了杯茶,脸色憔悴不少。
「风琦,你说弹指间,十年已过,这世间格局可还是当初那般?」男子突然侧头冲刚落座的风琦问道,声音在安静的大堂内回响,显得有些突兀。
听见男子直呼自己的名字,知道男子是刻意问之,风琦面色有些僵硬,心里更多的却是担忧,道:「老爷,你不是答应过妾身……」
话未完,男子已出言打断,道:「夫人不必多想,我只是随口问问。」话毕,男子不再做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风琦望向男子,见其久久不语,有些于心不忍,良久,终于转头望向堂外,忍不住道:「与十年前相比,邪道依旧是反复无常,目前是以『血炼狱』一家独大,不过经过正道多年的联手打压,现在已是收敛不少,鲜有活动迹象,估计难以再掀腥风。其他邪派基本都依附于『血炼狱』,至于不肯依附的,都被『血炼狱』以雷霆手段解决了……而正道变动倒是没有。依旧是以『苍剑门』马首是瞻,『清月观』和『断弦谷』并驾齐驱,其他修真小派也是如同雨后春笋,遍地开花。只是这『断弦谷』……」
风琦说到『断弦谷』微微一顿,不禁再次转头望向身旁的男子,间男子脸色没有太大波动,才继续说道:「沧澜,你也知道,当年你师傅过世之后,就由弦亮大师兄执掌谷内的一切事物,至于你的其他几位师兄弟又不成器,终是难挑大梁。而那时你已是离开师门,这『断弦谷』的大梁,也一直由弦亮大师兄一力支撑,但终是独木难支,现在更是摇摇欲坠,对外依旧说是与『清月观』并驾齐驱,其实早已是落入下乘之势……」
男子听到这,不禁长长地出了口气,旋即摆摆手,阻止了风琦继续说下去,道:「我知道了。」面色有些萎顿。
风琦见男子如此神色,有些手足无措,怔怔的望着男子,轻声道:「沧澜,当年要不是为了我,也不会……」
「风琦,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名为沧澜的男子已是站起了身,身形孤立得有些萧索,此时她反而安慰风琦道。突然他又坐回了椅子,探头低声道:「有人来了。」
风琦闻言,马上抬起头来,坐直了身子,恢复了平时的贵妇端容。
果然,一大会儿,大堂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丫鬟打扮的女子扑门而入。来者显得煞是匆忙,甚至都顾不着什么礼数了,进门就喊道:「老爷、老爷,三夫人要生了!」
看来她真是急了,连男子身旁的大夫人风琦也被她「自然」地忽略了。
男子闻言,「霍」的一声,就站起了身,也不见如何动作,几步踏出,已是到了丫鬟面前,身形未稳就道:「快、快走!」
丫鬟也是异常激动,应了声「是」,也不行礼,直接一个转身就急匆匆的跨出了大堂,男子紧随而出。
这一切来得太快,大堂上的风琦都还没反应过来。
「沧澜、沧澜,你等等我呀……」风琦见男子的背影转眼便已消失,疾声喊道。果然男子的身影再次出现在了大堂门口,对着她使劲的招了招手,示意叫她快来。风琦双脚点地,身子飘然而出,已跨出大堂,挽住男子的手,男子再次迈动脚步,二人已是追上前面那急行的丫鬟。
大堂内恢复了清冷,油灯「嘶嘶」的燃烧着,时不时发出一小声爆裂声,谁也没注意到,男子刚刚所坐的椅子把手位置处凹进去了一道手掌大小的深痕,像是被一股大力硬生生所致。
三人行色匆匆,很快到了宅府内的一处阁楼,这座阁楼同楚月的阁楼一样,也是修建临近花园位置。只是从外观来看,与二夫人楚月的相比少了一丝典雅,多了一分贵气。
「哎呦……啊呀」「夫人用力、再加把劲……」之类的言语从屋内传来,从声音就能听出,前者出自一位年纪不大的女子,只是此时颇含痛苦之色。后者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所言语。
男子神色激动,直接推门而入,风琦也是紧随跟从,前边的丫鬟倒是伸了伸手,似是要阻拦两人的动作,但见二人已是冲入其中,悬在半空的手急急缩回。
两人刚进外屋,从里屋迎头就冲出一位妇人,妇人五十岁的样子,从衣着打扮来看,显然就不是府内之人,她额头帮有红色丝带,腰间挂一辟邪米符,枯黄的双手沾有血迹,应该是位接生婆。
接生婆似是专为二人而来,直接抬手就拦住两人的脚步,疾道:「老爷、夫人,请留步,你们不能进去。」
男子闻言,心中虽急,但也适时止住脚步,沉声道:「里屋的是我夫人,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老爷,生孩子这等污秽之事,不可近触啊!」接生婆回头怯怯向里屋望了一眼,眉间一片焦色。
这时里屋一声凄厉的叫喊突然传出,男子闻到,瞬间脸色大变,冲接生婆喝道:「什么污秽!你说什么污秽!」他显然已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推开接生婆,就往里屋冲去。
接生婆被推得一个趔趄,眼看男子就要冲入,接生婆「噗嗵」一声,就跪趴在地,顾不上手上未干的血迹,一把接抱住了男子后腿的脚踝,厉声凄喊道:「老爷、老爷,这是禁忌啊,禁忌啊!老爷!」
只见她伏地不起,眼中泪花四迸,双手死死抓着男子脚踝,丝毫不敢放松,仰头满脸哀求之色,神情甚是凄厉。
许是听到男子的厉喝,里屋的女子叫声小了很多,但许是刻意压抑,显得有些怪异。
正当屋外进退两难,里屋一个颤抖的女声,这时传来,似是颇为吃力,喊道:「老爷,您别进来,就当妾身求您了……」说话之人应是里屋的产妇,话音未落,里屋又是一声「哎呦」的凄喊。
男子显然是听到了,脸上闪过一丝抽搐,而此时他身旁的风琦倒是异常冷静,赶忙低头冲地上的接生婆喊道:「接生婆,你快进去吧,这里有我呢,我处理就好。」
接生婆闻言,迟疑的应了一声,才缓缓松开紧抱男子的脚踝的手,也许是还是不甚放心,站起身之后,并未马上进去,而是依旧神色不定地打量着身前的男子。
「你倒是快进去啊!」男子见她磨磨蹭蹭的摸样,心里甚是窝火,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由大怒,直接伸手一推,接生婆如同平移一般,身形瞬间没入里屋,空气中只剩下晃动不止的帘珠的撞击声。
「是、是、是」接生婆如梦初醒,急忙叠声应道。这才发现自己已站在了里屋,也纠结于竟是怎么一回事,直奔床上的产妇而去。
风琦再次一把拉住了又要作势往里冲的男子,疾声道:「老爷您别急呀,生孩子这等事,你又岂能帮不上什么忙的,在这里耐心等待就好了。」
「我不急,我不急,我能不急么!」男子听到里屋传来的阵阵惨叫,只觉得心如刀割,恨不得以身相替。
风琦微微蹙眉,拉着男子在外屋里的八仙桌前坐下,手却是紧抓着男子的手不放,生怕稍不留神,男子又要冲进去,道:「可是你急也没用啊!」
男子闻言,似是冷静了一些,抬眼望门外望去,见带路的丫鬟还立在门口,出言招手道:「小竹,你过来!」
丫鬟小竹缩了缩脖子,这才轻移莲步,怯生生的走了过来,看来他对眼前正「暴走」的老爷,心里甚是害怕。也不知道找自己什么事,施礼道了声「是」,便低头望地。
见丫鬟甚是害怕,男子似意识到自己失态了,稍稍收敛气息,轻言问道:「我问你,三夫人生了多久了?」
丫鬟抬起头,却是首先望向了男子声旁的风琦,风琦朝她微微点头,她才道:「回老爷,三夫人生了大概有半个时辰了。」
「半个时辰、半个时辰」男子听言,自语喃道。眼睑微抬,似是在估摸着时间。
突然这时,里屋传来了一阵「咿呀、咿呀」的婴儿啼哭声。男子顿时神色大变,「噌」的一声就站了起来,也不管外屋的风琦和那个丫鬟,直接一个闪身就已进入里屋,帘珠竟丝毫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