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黄泉门最恨的人并非天辰宗与阴阳宫之人,江湖纷争没有对错,本该如此。但是对江湖中人对于擅于阴谋诡计的墙头草,专干背后捅人的勾当的人绝对没有好感。伪君子比真小人更加让人鄙夷。这也是到如今,天辰宫宗不肯接纳青衣门的真正原因。不过江湖“正义之士”也不敢去找青衣门的麻烦。因为天辰宗就算不明面上插手,暗地里也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若真弃之不理,岂不是让已经加入和正在观望的势力寒心?过河拆桥的名声,天辰宗暂时还背不起,毕竟还有个阴阳宫虎视眈眈。
在如此复杂的背景下,还敢公开叫板如今雄霸长江沿岸,彻底垄断长江运输贸易的青衣门。那么这个人不是脑子坏了,就是有着可怕的背景,至少有着和青衣门同等级的势力。在这等龙蛇混杂,信息磅礴,关系繁冗,隐隐有天下第一楼之称的风雨楼里,估计不到半天这一重大信息就会传遍京城每一个角落。
甚至整个江湖都会有所震动,各方势力的部署,发展方案都会发生调整。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是否意味着一场冲突的爆发。很多老江湖都曾经分析过,一山不容二虎,天辰宗与阴阳宫迟早会有一战,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现在已经明争暗斗的不可开胶的两大势力,一次小小的冲突,也有可能成为这场江湖浩劫的导火索。
乱世纷争既是一场灾难,也是一场机遇,多少门派覆灭,又有多少新兴势力崛起。历史总是在破坏与重建之中,缓缓前行。各方势力眼线都擦亮了眼睛,夜以继日的分析处理着各种情报,为即将到来的乱世做着准备,以图谋最大利益。
斗笠人嘿嘿一笑,丝毫没有取下斗笠的想法。
“当年也不知是哪个小帮派,对外宣称乃是黄泉门的前锋,并将大量财物供给黄泉门。口口声声黄泉圣门将一统武林,成就天下盛世。”
吕长风心里一紧,更加确定此人定是黄泉门余孽。右手背后向吕长云打了个手势。吕长云眉头一紧,向年轻师弟耳语了几句。年轻剑客微微点头,起身急急离开了风雨楼。斗笠人仿若没有看见一样,仍旧低头喝酒。
“大丈夫能屈能伸,为天下苍生虚与委蛇,有何不可?当年黄泉门行事乖张霸道,一言不合就是大打出手。真若让其统一武林,岂不是弄的人人自危?搞得江湖鸡犬不宁?倒是阁下一心向着黄泉魔道,真是让人怀疑阁下的动机。”
“好一张尖牙利嘴,城北的古城墙都能咬出来个窟窿。哈哈哈……那你说说阴阳宫和天辰宗哪个才是天之所选呢?听你的口气,只有天辰宫乃是名门正派,阴阳宫似乎也成了歪门邪道?”
吕长风嘴角轻轻抽搐了一下,一直侃侃而谈的他一下被这个问题难住了。虽然青衣门背后站着一个庞然大物。不过阴阳门不是小小的青衣门能够得罪的。本想着以江湖大义压垮对方,没料到被对方将了一军。这个问题可不简单,答不好要承受阴阳宫的怒火,而又不能堕了天辰宗与青衣门的名声。
“呵呵,天意岂是你我等人所能揣测的,天下事,七分靠人为,三分凭天意。就算是天选,也要自己努力的。这些事自有人去头疼,我就不在这乱蒙了。”吕长风自嘲一笑,脸上略显尴尬,毕竟语言上争锋相对输了半招。
斗笠人也不再说话,喝完最后一杯酒,扔下银子,并向吕氏兄弟处瞅了一眼,慢慢走出了风雨楼。
冥冥之中,似乎真有天作祟,阴暗的天空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抑。淅淅沥沥的小雨突然飘了下来,没有半柱香的功夫就成变了瓢泼大雨。
吕氏兄弟与后来会合的年轻剑客随后也急匆匆的消失在了雨幕之中。方向与斗笠人的方向一致。
众人看着厚实的雨幕,若有所思,就连三楼包间的人似乎也没有了听曲消遣的雅兴,匆匆离开了酒楼。
风雨楼似乎一瞬间变得冷清了很多,酒店老板郁闷的翻了个白眼。说书先生张老头无辜的两手一摊,对此无可奈何。斗笠人的出现彻底将风雨楼的赚钱计划打乱了,本以为用黄泉门做噱头,可以招揽来大量顾客。只是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风雨楼只剩下零星几桌客人,不是已经醉倒的,就是一盘煮花生能吃一下午的主。掌柜的看的心里越是恨得慌,只能抓过算盘噼里啪啦的算着什么。
一楼最偏僻的角落里的醉汉似乎终于醒了过来。伸了伸懒腰,揉揉双眼看了看四周,微微一愣,闹腾的风雨楼竟然如此安静,似乎有些不适应。这人似乎真是个酒鬼,伸手将酒壶高高举起,张着嘴巴耐心等待顺着壶壁慢慢流下的几滴酒水。直到胳膊都酸了,才依依不舍的放下酒壶。
瞅着雨幕发了一会呆,似觉的天色不早了。整了整衣冠,摇摇晃晃的扶着椅子站了起来。这时你才发现,此人年龄不大,只有十五、六岁左右。也不知到底有多少烦心事,要借酒消愁。也许是饮食不良的原因,身体干瘦,脸色蜡黄,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总是有种饱经沧桑的感觉,修长而苍白的双手就像风干了的鸡爪,随时有被折断的可能。黑白分明的眼睛却是暗淡无光,本该是张颇为俊俏的脸庞却不显一丝生气。洗的发白的灰色长衫上,细细的打着几个补丁。
“伙计,结账!”沙哑的嗓子有气无力,谁能想到这是一位十五岁正值年少青春的青年人?
“好嘞,这位爷,一共是3两八钱银子。”一位与醉汉年龄相仿的店小二点头哈腰道。似乎对于同岁甚至比他还略小的年轻人叫‘爷’,没有半点生疏,张口即来。
醉汉眉头微皱,似乎是觉得有点贵。不过,也没有开口还价的意思,直接摸向了腰间。在小二的眼神从期待逐渐变成怀疑再到鄙夷最后成为怜悯的过程中,醉汉都没有拿出一文钱。他迷糊到已经忘记自己的钱袋一直是挂在腰间的。翻遍了全身每个角落,连酒壶中,桌子下,都看了好几眼。自己身上除了那一块缺了一角的黑色铁片,再无他物。
蜡黄的脸憋得通红,豆大的汗珠沿着脸颊,一直流到脖子里。吴勾快疯了,他的心里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被偷了,但是还是在身上胡乱的摸索着,就像溺水的人去抓那根稻草一般挣扎着。
店里的人都看着这一幕,有人幸灾乐祸,在风雨楼只能喝碗酒吃一碟煮花生的窘迫,都变成了一种无比的荣耀。有人同情怜悯,但也只是同情怜悯,同为囊中羞涩人的一种归属感而已,等到真有一天的时候,这种同情也会变成漠然。有人纯粹是看热闹,毕竟风雨楼从开业到现在,还没有人敢在此吃霸王餐,何况是以金钱至上的运营理念的风雨楼。
嗤笑声,叹息声,煮花生的拌嘴声,噼里啪啦的算盘声,如同惊雷一般在吴勾耳旁炸响。
苦涩像海啸一般,压垮了吴勾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所有的思想化作了滔天的怨念,他恨!
恨那该死的窃贼,恨那可恶的小二,恨那吃花生的宾客,恨那贪财的掌柜,恨那卖酒的酒保,甚至恨那创办风雨楼的人。
恨那从未蒙面的父母,恨那从小相依为命,在今天却撇下自己而独自离去的爷爷。
恨天!恨地!
恨所有的一切!
最恨的却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