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个人都没什么可说时,敲门声响起。
“进来!”
项晨看里面还有两人,问道:“打拢到你们了吗?”
“没,我们谈完了。项大哥找我有什么事吗?”
“走,我有个惊喜给你。”项晨牵起红楼的手就往外走。
红楼想抽回自己的手,可项晨却握得更紧,她也就算了。一边随着项晨走一边回头对笑笑和落雁说道:“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红楼走后,落雁也离开了。闲着没事的笑笑,就打算把落雁拿过来的资料整理一下。当看到写着浔城西门世家的帐本时,一向面无表情的脸色出现了无法压抑的憎恨。她双手颤抖的翻开账本,仇恨开始在眼里漫延。
红楼跟着项晨来到一座宅院,宅院不是很大,却很雅致、清静。她开玩笑道:“项大哥,该不会想金屋藏娇吧!”
红楼的调侃,让项晨觉得无形中隔着他们的墙消失了,他情不自禁的轻刮她的鼻子,笑道:“说的什么话。我可是为了讨你欢心,千里迢迢的接了两个人过来陪你。”
红楼并没多想,继续调侃道:“让我猜猜,该不会是项大哥的妻儿吧?”
“胡说什么。他们跟我可没什么关系,跟你可是关系不小。看,他们来了。”
红楼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脸激动向她走过来的两个人,脑子有一刹那的空白,可很快又不在意的笑笑,然后转身就走。
红楼的反应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愣了一下,才追过去拉住她,“红楼,你怎么啦?他们是你爹娘,你不认识了吗?”
红楼抽回自己的手,一向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没有了,“我只是孟红楼,你要我说几次才明白!”
“我以为你会想要跟你爹娘生活在一起,我只是想让你开心,我没有别的意思。”知道可能做错了什么,项晨紧张的解释道。
红楼拉起右手的衣袖,取下玉镯,露出右手脉的伤痕,说道“项大哥,在我选择割脉的那一刻,李渔就已经死了。如果你真的希望红楼开心的话,就不要再做多余的事。”
项晨还来不及说些什么,追上来的李父向李母使了个眼神,李母立刻跪到红楼面前,抱着她的腿哭喊道:“女儿啊!娘对不起你啊!就算一家人饿死,娘也不该卖了你啊!你原谅你娘,娘以后一定好好补偿你!”
红楼拉开她的手,退了几步,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夫人,你哭得太假了!”
见李母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李父立刻大骂道:“你这个不孝女,如此跟生养你的娘说话,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吗?”
“李老爷,你就是这样对待红楼的吗?”项晨的声音冷了下来。是他的错,没有查清楚当年李渔被卖的具体实情,就自以为是的把李父李母接来。这下好了,没讨她欢心,倒让她更不开心了。
“项少爷,我……”
“行了,李老爷,你什么也别说了。我会通知李岩,你们在这里,以后怎样安排你们,就是他的事了。”红楼不想再面对这两个人的虚情假意,拉着项晨就走。
“等等,你知道岩儿在哪?你别走啊!你告诉我岩儿在哪?”李夫人是真着急了,突然听到心心念念的儿子的消息,她怎能不激动。
红楼回过头,看着李母那样急切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这些年,她一直都假装自己是孤儿,现在才发现根本就不用假装,她的爹娘早就当没她这个女儿了。他们没有后悔卖掉她,对有利可图才故意对她虚情假意也没感到一丝愧疚,他们心里只有儿子,没有她这个女儿。对于自己曾经那么决绝的想要切断跟他们血缘关系,在此刻显得多么的可笑和多余。
“对不起!”红楼的表情让项晨不自觉的道歉。
“没什么。也许我该谢谢你。”没见到时,总会留下一丝幻想,现在真的可以完全放下了。
看着那不再回头的背影,项晨无奈的叹息。好心办坏事,他真不知道怎样做才能让这个不知在想什么的孟红楼幸福了。
红楼来到竹林小屋,看到桌面已经积了一层灰,立刻打水开始打扫屋子。直到小屋的角落都找不到一粒灰尘时,她才疲惫的躺到竹床上。睁着眼看着屋顶,眼睛有些刺痛,她抬起胳膊盖住眼睛。
她不想去回忆那些不算愉快的过去,可脑子却无法控制的去想。
她的记忆似乎是从李岩出生开始。弟弟是爹娘的宝贝,她则是爹娘的出气筒。爹娘遇到不顺心的事,会打骂她出气,弟弟要是不小心磕碰到,爹娘也会把帐算到她头上。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从来没有怨恨过爹娘。她总是很勤劳的做着家务,很用心的带着弟弟,很乐观的在贫乏的生活中寻找快乐。可惜,就连这样的生活也被老天剥夺了。
还记得那时,她在老郞中那照顾完她从河边捡来的小哥哥,就急冲冲的赶回家。刚到门前,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一片哭喊声。她冲进屋子里,看到两个不认识的壮汉和爹娘抢夺已经被吓坏的弟弟。
爹看到她,脸上闪过欣喜,立刻说道:“两位大哥,你们先放开我儿子。你们看,那是我女儿,拿她抵我欠你们的赌债可行?”
那两位壮汉放下李岩,上下打量着她,然后笑着说道:“年纪还小,不过长得挺漂亮的,卖入青楼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就是,我就欠你们二十两银子,你们卖了她绝对有得赚。”能够保住儿子,爹松了口气。
娘看了她一眼,没有反驳爹的话,而是紧紧的搂住弟弟。而娘怀里的弟弟,躲在娘怀里瑟瑟发抖。
那一瞬间,她被逼着长大了。她没有逃跑、也没有哭喊,甚至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乖巧的跟着那两个壮汉来到一家青楼,趁着他们跟那老鸨讨价还价、没人注意她时,她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毫不犹豫的割向自己的右手脉,然后又面不改色的把小刀放回怀里。感觉身上的血从手脉一点点的流失,她突然大笑了起来。
“你怎么啦?”老鸨被她笑得心里发毛,一般被卖到这里的女孩,不是要死要活,就是哭喊不休,还没见过突然大笑的。
她笑得一脸开心的问道:“嬷嬷,我爹娘卖了我是不是就等于我已经还了他们养育之恩了?”
不等老鸨回答,她又继续说道:“如果我再把我的血全部还给他们,是不是就意味着我和他们再无关系了?”
她笑得越甜美轻快,嬷嬷就越觉得森冷,“你想干什么?”
“爹娘是我不能选择的,那么把他们赋予给我的生命还给他们,也就不欠他们了吧!”这样就好!她再也不用为爹娘对她和弟弟的差别对待而失落了;再也不用为爹娘的打骂而伤心了;再也不用为得到爹娘的喜爱而卑微又小心翼翼的付出着……
看着她越来惨白的脸,老鸨终于发现不对劲之处,她走上前,拉出她放在背后的右手。当看到手腕上不停的流出血时,立刻大叫道:“吴大,还不快把她送郎中那。”
吴老大也就是那两壮汉之一,看了一眼她手腕上的伤,又看看地面的血,紧张的说道:“流了这么多血,应该来不及救了吧?”
老鸨怒了,“好你个吴大,你是存心来找我晦气的是吧?救不活也不要让她死在我这,还不赶紧把她弄走!”
吴老大扛起她就往外跑,他得在她还没死透把她还回去,他可不想花二十两买个死人回来。
急冲冲地的跑出青楼,压根没注意到迎面来的马车,在快要被撞时,马车嘶叫一声,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一威严的声音响起,同时车帘被拉开。
马车里坐着一位三十来岁的男子和一位十六七岁的俊美少年。刚刚出声的就是年长的那位,此刻他正皱着眉头看着吓得惊魂未定的吴大。
吴大回过神,看出马车里的人不是他惹得起的,立刻道歉道:“大爷,真对不起,小的急着救人,一时没注意到您的马车。”
“那小姑娘怎么啦?”年长的还没开口,俊美少年就抢先问道。
“想不开割脉呢!”
俊美少年看了一眼旁边的青楼,冷着声音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是她爹欠我赌债,拿她作抵挡品,我也是没办法才把她卖到青楼啊!”
“她卖多少银子?”
“不多,就五十两,公子要买吗?”吴大一脸讨好的看着年轻公子。
年轻公子什么都没说,拿出五十两银子扔给他,然后从吴大手里接过她和她的卖身契,便对车夫道:“走吧!”
在年轻公子为她止血包扎时,她努力睁开眼睛,虚弱的问道:“大哥哥,你要救我吗?”
年轻公子反问道:“你想活吗?”
“我不想死。”她闭上眼。活着感觉不到幸福,可死后未必比活着好。如今的她孑然一身,生命中会有无数可能,能活着她不想放弃。
“那睡吧。我保证你醒来后什么事都没有。”
她再次醒来后,是在秦家堡,成了秦无忧的贴身丫环。而那位大哥哥她没有再见过,也没有听别人提起过,她自己也没有特别去打听过。这些年她不想回忆过去,连带的那位大哥哥也被她置入记忆深处.似乎她长这么大,也只有那位大哥哥不求回报的救过她。秦堡主虽然让她有了个容身之所,可那也是因为他想为她女儿找个忠心的贴身丫环,从盾儿这个名字就可以知道他的心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