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夜晚。
一阵阵的大风吹过,发出呜呜的声音,刚刚鹅毛般的大雪渐渐停了,露出大漠独有的晴朗夜空,一轮明月也从云层之中钻了出来。
天地间莫名的显得十分清朗。
这是一处沙丘,上面躺着一个妇人,衣衫褴褛,呼吸有些微弱,在他身下还有一个肉球似的圆滚滚的事物,发出一阵阵婴儿的啼哭声,竟然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半天,这婴儿的声音越来越响亮。旁边的妇人被这声音吵醒,从昏迷中了过来。
她怔怔地看着身下尚且连着脐带的婴儿,似乎脑子有些混沌。然后才反应过来似的抱着婴儿呜呜哭了一阵,用牙齿咬断了脐带。
这婴儿长得浓眉大眼,哭声很大,瞪着一双湿润的大眼,似乎有些迷惑的样子。
李萍看着这婴儿,想着自己惨死的丈夫,喃喃道:“我死了倒是没什么,但我这孩儿却不能随我而去,我要为郭家留下这条血脉!”
她摸了摸孩子的小脸,眼睛却望着故乡临安牛家村的方向:“孩儿,你的名字已经取好了,叫郭靖。”
原来,这妇人正是死去的郭啸天的妻子李萍,先前她在段天德的胁迫之下跟着金兵前往蒙古,中途被一群漠北的败兵冲散,她就趁机找了个方向逃了。
因为到了生产的日子,逃跑中痛昏了过去,糊里糊涂的生下了孩子,幸亏她在牛家村事常年在地里干活,身体强健,换了结拜大哥杨铁心的妻子包惜弱,铁定就死在了这里。
本来她已经饿了许久,加上生产又耗费了很大力气,但是现在因为这一股信念,身上又涌现出了一股力气,勉强抱起婴儿,慢慢的走到了沙丘的一处凹陷处,勉强挡住越来越大的风,昏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到了第二天中午,李萍从沙丘中走出来,四下观察了一下,没有一个活人,倒是遍地的死人死马和一些武器弓箭,这一片都是金兵和那股乱兵交战的战场。
李萍现在为了怀里的孩子,抛却了害怕的念头,走到那些死尸跟前找到个一下干粮和火刀火石,然后从旁边死马上割下来一大块马肉,生火将这些都吃了下去。
她自己不吃饱,哪有母乳来喂孩子?
吃完,她又从死尸扒了几件还算干净的衣服,自己穿了一件,给怀里的孩子也套上一件,小孩子体弱,在这种严酷的大漠气候下生病了几乎就相当于夭折,必须做好保护。
在她做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怀里的孩子静静的睁大眼睛看着,也不哭闹,十分乖巧安静,这倒是让李萍十分欣慰。
……
十多天过去,李萍饿了就吃马肉,渴了就喝从这些死尸身边找到的水袋,生产后的虚弱期慢慢的过去了,身体精力慢慢恢复。
也幸亏这是大漠,刚下过大雪,气候严寒,马肉并不腐烂,要不然,让一个虚弱的女人带着孩子在这种无依无靠的环境中活下去,简直不可想象。
身体渐渐恢复之后,李萍一直在向东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到了哪里,只是凭着一股信念支持,不停地走下去。
过了几天,脚下的白雪沙地渐渐减少,多了一些植物,这也让她看到了希望。
一天傍晚,照常走着,正想着再走一会儿就找个地方躲一躲风沙,休息一晚。
忽然耳边听到了一阵马蹄声,心中一惊,急忙抬头看去,只见两个蒙古牧民服饰的人骑着两头马奔驰而来。
两个人骑马走到跟前,询问她的情况,李萍一边说一边比划,将自己的情况说了。
这两个蒙古牧民点点头,脸上带着善意,看到李萍孤儿寡母,实在是有些可怜,就把她带了回去。
这个时期的普通蒙古牧民性格淳朴,怜惜她们孤儿寡母,带着李萍母子二人游牧了一段时间,最后将要远离这片地域的时候还送给了她四头小羊。
抱着郭靖,带着这几头小羊,李萍找到一个水草丰茂的地方,用树枝搭建了一个小茅屋,用来养些牛羊,等到割下羊毛之后,再织成防寒的衣物用来和牧民换取粮食。
就这样,转眼间八年时间匆匆而过。
郭靖已经八岁,平日里有些寡言少语,但是并不呆板,虽然还是个孩子,但是目光沉静,身体壮实,已经像个小大人了,李萍交代的事情,煮饭做菜,放牧牛羊,这些事情他已经完全可以胜任,李萍的身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母子二人如此相依为命,生活渐渐好了很多,李萍在和周围蒙古牧民交往的时候也学会了蒙古话,郭靖在这个时候也显出了不凡的天赋,很轻松的就掌握了蒙古语。
儿子的聪慧,李萍全都看在眼里,又高兴又难过,不禁想到惨死的亡夫,又觉得自己一家的血海深仇有了希望。
这一年,十月,江南之地还在温暖的时节,大漠里已经一天天冷了下去。
哒哒哒。
郭靖骑着一匹小马,慢慢的踱在羊群的后面,旁边还跟着一只牧羊犬。
他在牧羊。
郭靖长得浓眉大眼,当他闭上眼的时候,样子看上去很憨厚,似乎还有些呆呆的感觉,但是当他睁开眼,感觉就完全一变,眼眸幽深,眼神内敛,看上去完全不像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遥望着远处草原与天空交接的地平线,神色有些困惑。
他想到了自己从小就开始做的一个梦,梦里有时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有时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他偶尔也跟李萍说起过,但是娘只是安慰他说小孩子做梦是很正常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
“不过最近做这梦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了,最近一年都没怎么做过,要不是前几天又做了一次,我差点就忘了这回事,梦里的人也模糊了,本来很清晰的脸现在变得像是隔了厚厚的一层雾气,想来以后就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出现了。”
吐出一口气,郭靖的心里蓦地轻松了一些,对着羊群吆喝了一声,眼看着到了中午,肚子也饿了,他准备将羊群赶到一个地方,拿出干粮当作午饭。
就在这时,就看见一只羽翼漆黑的大雕从天而降,尖锐的爪子朝着一只小羊抓了过去,那小羊吃了一惊,撒开四蹄卖命的朝一个方向跑远,黑雕一抓不中,眼看着羊群有了警惕,旁边还有一个郭靖看着,扇动翅膀又重新飞上天空远去了。
郭靖急忙将羊群赶到一圈,让牧羊犬看着,自己骑着小马朝着那条小羊逃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郭靖边跑边喊,可是这羊被吓破了胆,只顾没命的跑,哪里顾得上理会主人的呼唤,郭靖追着跑了七八里路,才堵住小羊。
正想牵着回去,不远处却传来了一阵阵沉闷的轰隆声,像极了雷雨将临前天空传来的雷电轰鸣声。
不过片刻时间,那声音越来越大,也更加散乱,还夹杂着人马嘶吼的声音。
郭靖心里一动,虽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这种情况,但是并不怎么惧怕,只是小心翼翼的下马,牵着小马和小羊,走上了旁边的一个小山头,上面有灌木丛,将一人两兽遮掩的严严实实。
郭靖躲在那里,看着不远处渐渐变的尘土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