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寂动,兰猗的目光慢慢移到了南宫曦的脸上,笑得清淡。
“凤栖阁中所用的枷蓝香,是以奇楠调制,而奇楠乃是极贵的香材,太医院自然要经过度支那关,所以君大人便早早驯了那对红嘴玉,引我和昭郡王相见?这样再去冬梧阁时,旁人便会认定我与他既然相识,必定再见面便是私会!你又何尝不是陷害过我?”
“六弟碰到的那名小宫人,到底是真是假,本就不重要,但你几次三番忽远忽近,若是皇上一旦知道你并非下毒之人,自然是会心生愧疚,这样你有朝一日才能将他牢牢握在手中!”
“王爷心思缜密,可惜你方才说的不过是凉风过耳,所谓真相,有时候看到的未必就是真相,但若是无凭无据,真相又到底是什么?”兰猗低头凉悠悠的说道,花架上搁着的风灯照在她脸上,半明半暗。
“帝姬放心,你若是能助我一臂之力,我便许你半壁江山,而且还将这九霄皇城还给你!为表诚意,我不妨再多说一句,留心文昭仪对你下手,若是把握的好,亦不失是个机会!”南宫曦的声音不急不缓,后宫之事似乎早在他意料之中。
“容我想想!”兰猗淡淡扔下一句,转身离去,拿了风灯时却停了步子,微微顿了顿,低声说道:“当年的确是座空城,但东西在哪里,我现在的确不知道,否则不会在未名宫里苦捱这么多年,只知道线索就在这九霄皇城里,信不信随你!”
兰猗独自离开留香阁,缓缓走上外廊时,她不由将手放在胸口,这里隐隐如针刺般的痛,让她呼吸急促,但一想到南宫昱时,心上又仿佛似是缺了一块。
黄昏时分,外面下起雨来,丝毫不影响玉麟宫里的雅乐声声。
文芊芊脸上笑意甜得似是化不开,柔若无骨的倚在南宫昱身边,嫣然说道:“皇上觉得臣妾排的这出《瑞鹧鸪》可好?”
“不错,倒让人想起春日里的瑞草新绿,眼见这天气似是渐渐回暖了!”南宫昱手执白玉螭龙杯,淡淡啜一口酒,扫了文芊芊一眼:“文昭仪口中所提的大事,便是此曲?”
“皇上许久未来玉麟宫,臣妾巴巴的排了这曲子,盼着皇上来听一回,岂不是头等大事么?”文芊芊杏眸一闪,似有娇色:“臣妾听闻这《瑞鹧鸪》乃是唐曲,盛唐风雅,眼见初春微寒,倒不如泛舟湖上,品茗煮酒,然后让乐伶们在船上演奏,可有意思?”
“嗯?”南宫昱手中的白玉杯顿了顿,不由笑道:“这个主意倒似不错!许久未曾泛舟玉琼湖上了!”
上一次在玉琼湖上游玩却是六年前,兰猗与她一同煮茶抚琴,文芊芊这一提,倒勾起了他的心事来。
华林苑里清寂静谥,兰猗从窗前望出去,倒不似冬日里萧瑟,渐渐有些欣欣向荣的感觉,不由淡淡道:“秋蕊,如今这华林苑里总算有个样子了,不似半年前我刚来时那样的冷清!”
秋蕊正在端详妆台上的那个填漆牡丹盒,在里面挑着发饰,不由抬头微微一笑:“华林苑如今在后宫里地位不一样了,谁不想来跟公主说几句亲切话?宫闱局那些人哪个又是没眼色的,知道皇上常来凤栖阁,巴不得天天变着花样收拾的越体面越好呢!”
兰猗唇边一抹轻笑,想到南宫昱的时候心里又暖暖的,只见秋蕊拿起一枝凤鸣吉祥的金步摇来,笑吟吟说道:“今早永安殿有人过来传话,说午后皇上在玉琼湖上品茗,特地请公主一同前往,依奴婢看,公主也该打扮打扮,后宫里人多嘴杂,倒教她们看看,什么叫自愧不如!”
“人长着嘴自然是惯会说的,不听不看不理,才落得干净,关起门来自己过得好不好,自己心里最清楚,何苦去置这种没来由的气?”兰猗说的淡慢,伸手从紫檀嵌八宝的妆奁里拿出一枝玉蝉花来,翡翠花茎,点翠花瓣上饰着米粒大小的金蕊,手工极巧。
秋蕊接过来端详了一阵,从妆奁中拿出来的,想来是兰猗的旧物,不由说了一句:“这花望上去贵重,但船上妃嫔娘娘们哪个不是花枝招展的,带这个未免太素净了些吧?”
“秋蕊,就算如今我与皇上之间隔阂全消,也总该记着自己的身份,我不是后宫的妃嫔,皇上对凤栖阁照拂有加是对前朝的恩典,不是我这个人,你可明白?”
秋蕊眼中闪过一丝敬佩,轻声道:“奴婢替公主高兴,所以一时忘了形了,还是公主思虑周全!”
午后暖阳,玉琼湖上浮光掠影,南宫昱坐在画舫二层之上,周围陪着文芊芊和江若紫,身旁坐着陆宜雪。
除了江若紫那件天青色的大氅外,文芊芊着胭脂色,陆宜雪着栖霞色,似是两朵牡丹争芳斗艳一般,南宫昱唇边一抹淡笑,眼睛却一直瞥向画舫下面。
兰猗带着秋蕊缓缓行至画舫前,抬头却见南宫曦与南宫芷二人迎面走来,南宫曦穿着朝服,而南宫芷却是一身檀色锦袍,眉眼清冷,淡淡走在一旁,似乎二人并未交谈。
“见过弘郡王,昭郡王!”兰猗不慌不忙行礼,南宫曦眼中一闪,故意默默回了礼,却先行一步上了画舫。
兰猗扶着秋蕊刚要上船,却听南宫芷在身后说了一句:“公主近来一切可好?”
“谢王爷关怀,一切都好!”兰猗忍不住回头看他,她心里始终存着疑惑,为什么自那次后,他再也没有来过凤栖阁,以为他会问她留香阁里的事情,但他却仿佛突然消失了一般,一别数日,他的样子明显消瘦了不少。
南宫芷默默迎上她的目光,抢先一步跳上了画舫,兰猗以为他对自己存着忌讳,眸中暗淡了一下,走上画舫时突然脚下一滑,秋蕊吓得一声惊叫尚未出口,却见南宫芷从旁稳稳扶住了她,眼角余光飞快的扫过左右,见无人注意,轻声说了句:“湖面风大......”
扶着兰猗稳稳站定后,他才松开了手,却低头默默上去了。
秋蕊站在岸边见到有惊无险,不由拍了拍胸口,兰猗朝她微微颌首,才慢慢走上去,想到方才南宫芷没头没脑的四个字,嘴角不由微微弯了弯。
南宫昱等的心焦,见到南宫曦笑嘻嘻的上来,一边应着他的话,一边却神游似的仍向下面瞟来瞟去。
听到传来微轻的脚步声,却见南宫芷低低敛着眉眼上来,见到南宫昱时笑得清淡:“皇上今日好兴致!”
南宫昱刚应了一声,见一抹玉脂白的身影从他身后缓缓走了过来,兰猗额前一串红珊瑚华胜,发上斜插一支翡色玉蝉点翠簪,素白的大氅与额上的红珊瑚配在一处,十分清艳,兰猗莞尔一笑,轻轻行礼:“谢皇上恩典!”
“平身!赐座!”南宫昱眼中笑意斐然,心里微微透出些高兴来,他就是要让兰猗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让别人看到她的与众不同,这样他才能给她一个最高的名份。
文芊芊冷眼旁观,身后站着朱才人,与她会心一笑;
江若紫看似漫不经心的望着湖面,眼角却若有若无扫过南宫芷的身上;
陆宜雪与站在一旁的邓良媛和苏美人低声谈笑;
南宫昱一边与南宫曦、南宫芷兄弟三人说着话,一边却留意着兰猗的表情,湖面凉风清冽,她坐在一旁,眼中宁静,梨花淡颜,美的似是画中人般。
渐渐船行至湖心,迎面驶来小船,筝声清扬,洞箫幽远,演奏的正是那首《瑞鹧鸪》,文芊芊眼中得意,悠悠笑道:“此曲本为唐曲,又名《太平乐》,臣妾恭喜皇上,如今我楚国盛世天下,共享太平!”
“她几时变得这般会说话了?”邓良媛眼中一抹讥诮,对着江若紫轻语。
江若紫扫了一眼,轻声道:“听说最近朱才人常去玉麟宫呢!”
“难怪!凭她打什么主意,咱们不过借个光游游船,倒也自在!”那邓良媛本是武将之女,一向心直口快,江若紫掩嘴轻笑,并不言语。
此时几个内侍端了白釉风炉和茶釜上来,自银嵌玛瑙的茶瓶里取了水,轻轻倒进茶釜里去。
只见朱才人暗暗碰了文芊芊一下,她盈盈笑了几声,连头上那朵金丝芙蓉都跟着花枝颤动,对着南宫昱说道:“听闻前朝喜好风雅,臣妾也想学一学煮茶,可否请帝姬来教一教臣妾呢?”
南宫昱微微一怔,眼中浮起一丝不快来,却听兰猗在旁淡淡答道:“文昭仪客气了,煮茶也谈不上风雅,不过是对景怡情罢了,昭仪娘娘千金之体,若是初次煮茶,还是仔细些好!”
“那便有劳帝姬指点一二了!”文芊芊的笑声听上去有些干,悠悠在茶席前坐下。
南宫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看着兰猗静静在她对面坐定,突然抬头对着文芊芊凉悠悠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