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座高楼的窗台边,一个清瘦的女子挣扎着挂在窗沿,远远望去,是那样的渺小。而唯有再靠近时,才会发现还有只灰猫在她手边,低头凝视那女孩狰狞而绝望的脸,一副严峻的样子。
小夜感受着手中的落叶枪,果然,进入新月境后,这结印比以前强了许多。
早在席之璟摔下去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准备结印了,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席之璟的脸被落叶枪映得绿油油,在黑夜里诡谲得如同一个还没来得及卸妆的优伶眼睁睁看着台下一个个观众接二连三地退场。
她的眼睛终于失去了光彩,全然死灰,手缓缓松开了小夜,另一只抓着窗沿的,也颤抖得更厉害了。
“你知道吗……我最初是想杀了他与他同归于尽的。”
不知哪里来的冷风吹得摇摇欲坠的女孩的长发一阵乱舞。
“可是,我想不能那样便宜了他,我要让他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受罪。”
小夜攥着落叶枪,思索着她说的话。
“所以……”
席之璟无可眷恋,把事情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小夜,她的眼神及其离散,似乎早已迷失了焦点。而在听到她所讲述的一切后,小夜张大了嘴,要不是出于对席之璟的防备,他手里的结印早因为震惊而碎裂了。
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和做法?这就是人类吗……
雪灵还沉浸在小夜根本不可能会的无中生有中,似乎听到了此刻他的困惑,轻蔑地哼了声。少见多怪,小子你还太嫩。
“可是,我怎么也没想到死后还有灵魂。而正因为如此,我才看到了比我生前看到的更快可怕、更加丑陋的事情。”
席之璟惨然一笑。
“下午,就在我把你打晕了之后。”
席之璟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的计划进行得怎么样了。直到此时她依旧觉得计划很是完满,在她握着周子健的手把刀子捅入自己腹部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正好赶到门口的她特意约来的朋友。她知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动机、物证,还有人证,周子健注定要背上杀人的罪名了。他不会死,他家有背景,而且还未成年,可是,他再也好过不了了。故意杀人的罪名将永远烙印在他双手上。
席之璟走着平时最熟悉的路,回到了家中。她突然有些难过,虽然妈妈找了一个新的男人,但她毕竟还是自己最爱的妈妈啊。她现在该有多痛苦?
也不知她在整理自己遗物的时候发现了日记本没,只要她看了,一定会明白一切的,然后,再交给警察……
席之璟自顾自想着,终于来到了家门口。
她犹豫了好久,想了屋内的好多种情况,妈妈麻木的神情,妈妈对着自己的照片发呆,妈妈看着自己的日记泪流满面,或者说那个男人在一边默默安慰她……
可是,她唯独没有想到。
她搬走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然后席之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反正也没人能看见她。
她猜想,是因为自己的仓促离世,让妈妈悲痛欲绝,再也不能在这个地方呆下去了。人海茫茫,要到哪里去找她?
席之璟强迫自己不去想,我已经死了,就算能见到妈妈又能怎么样呢?现在,最最重要的,还是要知道周子健怎么样了!
一想到这她就莫名兴奋。毕竟,没有什么比能有机会亲眼目睹他坠入深渊更刺激的了!
席之璟很清楚,决定这一切最关键的那枚棋子,就是那天她特意约到琴房的她高中最好的朋友。
她可是亲眼目睹了周子健握着匕首杀死了自己啊,她一定吓坏了吧,这个朋友席之璟再了解不过了,胆小,但是善良,她见证了杀人现场一定疯了似的跑回家,把自己捂在被窝里,连续好几晚没法睡觉,说不定以后都得开着灯睡了。可是,她一定会去报警的,只要她一报警……
席之璟发现自己死后身子变得极轻,一步可以跳得很远,很高,于是,她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一个一个窗台跳到了那个朋友家。
果然,席之璟看见她的朋友木讷地缩在床上,甚至与自己想象里的样子都那么像,不过手里攥了个手机。
席之璟悄无声息地站在一边,还在琢磨下一步该怎么办。
不过,她朋友的手机忽然响了。
那电话里的声音她听得一清二楚。
“喂……李书记你好……”
“小张同学啊,你考虑清楚了没,人命关天的事,你可要慎重。”
“我知道……可”
“你要搞清楚,这不是一个两个人的事,这直接关系到学校,最终还会落到你们每个学生身上。”
“你也知道,你们现在是高三,是最关键的时候,容不得半点马虎。要是这样的事传了出去”
“可是,我亲眼看见……”
“那是你看错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猛然提高了好几度。
“你要掂量掂量,你自己说的话有几分用!我跟你直说了吧,你跟警察说话,和我跟警察说话,警察会听谁的呢?你要觉得不够,我再随便从学校叫几个学生、老师出来跟我一起说,你觉得呢?”
电话那头的声音吓坏了这头,似乎察觉到了效果,那头的声音渐渐平缓。
“小张同学啊,你朋友突然离世我也很难过,周同学那里会对她家进行应该的赔偿的,学校也会适当给予帮助。我听说你想考XX大学啊,那里的招生中心正好有我几个老朋友,帮帮你也不是不可能的啊。”
“电话这头嗫嚅了半天,似乎有所松动。
“这么跟你说吧,她妈妈刚从我办公室走掉,她已经接受了她女儿自杀这件事。所以,你说说看,你那天……”
“我那天……一直待在图书馆里自习……晚上就……直接回家了……”
席之璟突然觉得自己又死了一次。
“然后我只想来看看,周子健现在怎么样了。你猜,我死前听到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
席之璟古今无波,但在小夜看来确是一汪蕴藏了无数悲愤的死水。
“他说,你个贱人。”
小夜好像忽然被一拳打在胸口,闷闷的,难受极了。
“你知道刚才我又见到他时,听到的他说的第一句话又是什么?”
“该死的,这个贱女人!”
小夜只能沉默。
雪灵叹了口气,始终没有开口。
“所以,如果可能,希望你能帮帮我,这次,我是认真的,没骗你。”
席之璟抬头对着小夜一笑,手一松,砰的一声摔了下去。
那么仓促。
“什么东西!”
屋内倒在地上的周子健快疯了,他死死盯着窗外像是在演独角戏的猫,两只手胡乱挥舞着,这一声动静几乎把他逼到了绝境。
“是她……是你……是你对不对!席之璟!你给我出来!”
周子健再也了人的模样,歇斯底里地在屋内大喊大叫。
小夜看都没看他,只是低着头,远远地看到摔在地上的清瘦的女孩。
一缕缕黑雾在她四周蔓延开。
魂虽然和人不同,比人轻多了,但是,归根到底,是由灵粒子构成的,这是天地的产物,既然能生长,自然也可湮灭。这种高度,对于普通的魂而言,掉下去就是半死。
何况,她刚才生生挨了一记小夜的结印。
“在她消逝或者引来傀甚至死卫之前,带走她吧。”
雪灵终于开口说话,他想,这小子算是度过这一道坎了,而且,更重要的是,这个女孩以这么惨烈的方式给他上了一课。
“我要怎么带走她?”
小夜努力平衡自己的呼吸,手中墨绿色的投枪缓缓消失。
“不用了,有人会帮你的。”
雪灵突然冒出一句,随即再也不出声。
小夜正在疑惑,忽然间凭着进入新月境后的明察秋毫看到了一个骑着黑纸鹤的男人闭着眼睛飞向自己。
琴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手一挥,坐下那毫无表情的纸鹤便停在了空中。
“小家伙,你这动静可不小啊,万一被死卫发现了可怎么好?”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慢慢睁开眼睛,一副还没睡醒的样子。
“对不起,你交待的任务拖了这么久,而且,还没做好。”
小夜静静地坐在窗台上,琴佑正骑着黑纸鹤悬在离他不远的半空里。
琴佑穿着他的黑色睡袍,打量了下地上躺着的身影,一句话也没说,忽然起身一跃而下。
小夜只听到了一阵激烈的风拍打衣服的声音,低头一看,琴佑半蹲在席之璟身边,从宽大的衣袖里掏出了样子滑稽可笑的茶壶。
“还好还好。”
他嘴里说着模棱两可的话,手轻轻挥舞,席之璟的身体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吧,不然死卫真的要被吸引来了。”
“嗯。不过,我还有件事。”
小夜冲着琴佑挥了挥猫爪,转过头来,冷冷地注视着屋内还在歇斯底里的周子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