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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柯坪山

该走了。他带上中午剩下的烙饼,鸡蛋,卷好,当作晚饭在火车上吃。她送他到县城的火车站。

临别了,目光更是不能分开。不是永别,但是诀别。

从此,天各一方,咫尺天涯。

将来,她要跟自己的老公过日子,为他生儿育女。

将来,他要给自己讨个老婆,老婆会为自己生儿育女,并多一个守望的人。

“希望她过得比我好!”旭在心里真的祝福她。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过得比我好

什么事都难不倒

所有快乐在你身边围绕

只要你过得比我好

过得比我好

什么事都难不倒

一直到老

…………

人生又一个新的开端来临了。

再没有人牵挂了。埋头工作吧。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这么好的人,愿意不顾一切爱自己的人。心很痛,但不要再回头!让这个自己最爱的人,去找一个每时每刻相依,不再让他哭泣的好男人吧!

再回首

云遮断归途

再回首

荆棘密布

今夜不会再有难舍的旧梦

曾经与你共有的梦

今后要向谁诉说

再回首

背影已远走

再回首

泪眼朦胧

留下你的祝福

寒夜温暖我

不管明天要面对多少伤痛和迷惑

曾经在幽幽暗暗反反复复中追问

才知道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是最真

再回首恍然如梦

再回首我心依旧

只有那无尽的长路伴着我

他已经学会了和弦。流水般的乐声伴着平和忧郁的歌声,把他的灵魂带进了无比幽静的夜空。居然有一位七八岁的小女孩轻轻走过来,天真的问他,

“叔叔,真好听,给我唱一首好吗?”小女孩真大胆。

他笑了。是不是燕儿让这位小女孩来安慰他的?

“好!你喜欢听什么歌曲?”

“嗯……,我刚学过‘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俩一起唱吧。”小女孩请求他。

“当然可以啦!”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

小女孩唱得真好听。旭只是给她弹吉他,小女孩一板一眼地唱着,很认真。旭不忍打断她,低声和着她的声音。

这又让他想起了燕儿。他俩也一起唱过。又是一阵心痛。

不要,不要心痛!一定要让它过去,一定要挺过去!

“叔叔,再唱一首吧。”

“好……”

在那遥远的小山村

小呀小山村

我那亲爱的妈妈

已白发鬓鬓

过去的时光难忘怀

难忘怀

妈妈曾给我多少吻

多少吻

吻干我脸上的泪花

温暖我那幼小的心

妈妈的吻

甜蜜的吻

叫我思念到如今

女儿的吻

纯洁的吻

愿妈妈得欢欣

为了妈妈们,牺牲自己吧!爱天下所有的妈妈!

燕儿,愿你幸福!

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项目。山地勘探。工区在314国道阿克苏至喀什段正中间位置北侧的山里。山分三道山脉,中间夹着两条宽约3-10公里的山谷。最南面的叫柯坪山,宽约10公里。中间柯尔塔格山,宽约7公里,最北面的叫黑尔塔格山。这条山脉就是天山南坡。这三条山脉各有特点。最南边的山小,但坡陡,风化严重。中间的山相对高差大。这两道山脉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寸草不生。最北面的山总体海拔高。测线向北深入,穿过雪线,测线最北端已经到达了天山内部高原盆地的草原地带。柯尔克孜族就住在这里。

这个工区一共布设了三条测线,但每两条测线之间跨度超过80公里,主营地设在工区最东面的KP县城。这是一个很小的县城,常住人口不超过5000人,由于此地地震多发,政府援建了很多防震房屋,小队就租住在这里。

施工还是老一套。开工检测,试验确定生产因素,第一条测线边试验边改进参数。采用震源和井炮交替施工。平地用震源,山上用井炮。震源是已经服役超过15年的Y-2700震源。井炮18米井深,10公斤炸药。山地怎么打井?人抬化山地钻。一百多公斤重的钻机分成最少三个部分,由七八个人抬着,一个炮点一个炮点地挪。炮井的位置还要事先挖平。山上都是石头,必须用洋镐一点一点的敲,或者用炸药炸开。实在不行,就挪点。挪到相对较低或较平的地方。山地打炮井的原则是就低不就高,就近不就远。震源状况比较差,据说这是这套震源的最后一次施工了。机器的性能不是很稳定,但总体表现还不错。为了尽量节约成本,就要减少井炮的数量,因此,震源就必须尽量往山跟前顶,顶不上去就绕,偏点,最远的时候要横偏出去一百多米。这就累坏了操作员了,每放一炮,必须要好好审查一下监视记录,确认炮点准确了之后才敢进行下一个炮点的起震。震源到了山脚下的时候,整个车体的倾斜度甚至能达到40多度,一边起震一边往下滑,非常壮观,又极危险。

生活更是艰苦,农民工一般都是每个星期才发一次干粮:干馒头和榨菜。南疆大多数地方的面食一般都不会馊的,因为气候过于干燥,还没等到变质,水分早就蒸发完了。这才知道为什么当地人习惯吃囊饼和烤肉。囊饼适应这里的气候。而烤肉则是因为人们千百年来在外放牧,流动为家的生活,哪有正儿八经的锅灶?弄把树枝,把肉烤熟了撒点盐巴就可以吃了。这样最简单省事,又非常省水。烤肉之所以后来成为美味,大概就是因为传到人口稠密地区,饮食文化比较发达的时候,人们有意无意往里面加一些更多的作料罢了。而最后成功的试验品,就成了流行的美食了。

和沙漠里面不同的是,这里的燃料很多,戈壁滩上或大大小小的冲沟里,到处都是干透了的从山里冲下来的树的枝干。出去随便转一圈就能收集一大抱回来。这种木头燃烧得很是猛烈,里面没有了水分,但好像含油很多。劈劈啪啪的,炒菜最合适。锅也很好架,戈壁滩上有的是石头。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里临山,风太大。灶火很不好控制。

仪器组有四个操作员。两班倒。由于距离主营地远,半个月才倒一次班。好在山地作业,每天放的炮数不是很多。一般上午等放线班铺排列就睡觉,下午和晚上工作。经常整晚不睡。为了争进度,即使是山地作业,晚上也是要坚持放炮的。好在排列比较稳定,白天把备用线都查通,晚上基本就都是放炮的时间。爆炸班在白天仪器查排列的时候就把当天该放炮的这段踩好点,做好路线和炮点的标志,晚上放炮也还算是顺利。最恐怖的地方就是山间断崖了。这里放炮非常危险,有时候炸药会把断崖边的石头崩开,炸得大小石块满天飞。更有石块把采集站电缆砸断,导致不得不停工的情况。断崖间的大线布放是极为困难的,经常两三天都接不上一根电缆。而电缆极为娇气,不厚的绝缘层里面包着20多根比缝衣服的线粗不了多少的细导线,很容易被砸断或磨断。这时候就需要查线工高超的技艺了。他们要先找到断点的位置,再用单面刀片把线皮一点点割开,然后再在微弱的手电筒灯光下,仔细把这些色差并不是很明显的导线重新接好。最顺利也需要两三个小时的时间。一旦接不好,就只能等第二天了。等待第二天重新布放这段大线是最后的办法。

现场处理技术有了进步,不再只是局限于单个爆炸班单向放炮了。因此,一共组织了四个爆炸班。任意方向放炮都可以。这四个爆炸班的工作量一般都是提前计划好了的。他们通常以山里最困难的断崖为界,而对各自班组的任务量从来没有过纠纷。这也是小队班组间密切配合的一种表现方式。

放线就没有这么大的自由度。点位既不能偏,又不能绕,无论遇到多宽多陡的断崖,也要把电缆连上。无论遇到多陡多滑的山坡,也要把检波器埋上。在三岔口北边的山里,测线要经过连续三段的陡崖。加起来一共160米。从陡崖顶端至少需要三根电缆才能接到底部。没有路,没有任何可供攀爬的小树或者凸出的石块。放线班在这里试图提前把三根电缆和两个采集站连好,然后一路放到下面,结果试验了超过十次也没能把排列连通。生产卡在这里整整三天!最后队长急了,亲自赶到现场,当场拍出2000块钱的奖金,征召勇士!

重赏之下,终于有人挺身而出。除了这2000块钱,他又提了一个要求:要一顿四菜一汤的壮行酒!好是豪迈!该下去了,给他做足了安全措施。他身上绑了三道登山绳。绳子的那头绑在一块大石头上,还做了一个简易的绞盘,远远的更有十个人拽住绳子防止意外滑落。另有一根登山绳绑上采集站和电缆随他同步下放。凝神屏气的三个小时,高度紧张的三个小时,随着旭在仪器里的一声欢呼,通啦!这个人立刻成了英雄!毫发无损的英雄!

陡坡上没有土,检波器没法埋。放线班有的是办法。贴饼子!分配专人从戈壁滩往山上背沙土,土装在尼龙袋里面,检波器就成堆插在尼龙袋上,检波器上面再盖两袋沙土!

旭这次再不用写信了,更不用再牵挂了。因为没有了牵挂的对象。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反倒觉得轻松得多。但是也寂寞得多。吉他成了他的朋友,尽管不怎么会弹,但也经常拿出来发泄发泄。司机做饭的时候,他会在旁边给他伴奏。司机听烦了,他就放下吉他过来帮帮忙。他在这里学会了做面片汤,擀饺子皮,蒸米饭,炒菜。擀饺子皮成了他最拿手的手艺。一个人供三个人没问题,而且薄厚均匀,形状美观。

更闲的时候,他会跟排列工去测线上走走。帮忙查几道线。跟这些农民工交流也是很快乐的事情。他们虽然看上去衣衫褴褛,但很有一些人的文化水平一点都不低。有人写字很漂亮,有人会吟诗作对,有人能下围棋,更有人对时事军事高谈阔论。稍深入了解一下就会知道,他们中间很多人都是高中毕业生,考大学只是差了几分!可见,人的命运是无情的,机遇更是不可捉摸。旭深深地感到,自己够幸运了!

他开始试图深入地了解这台仪器了。操作员光放炮熟练,速度快是不够的,必须能够快速解决仪器出现的各种问题。这样才是合格的操作员。只是,这进步来得太缓慢些。

没有了爱情,他开始把眼光放开些,去观察,了解,加入小队的各种活动中。他还没到退团的年龄,可以参加团委组织的活动。他是入党积极分子,他想得到小队党组织的各类学习活动。可是,他的入党积极分子的相关证明和在学校、实习期曾经上交过的入党申请书都没有转过来。他不得不再写一份。仪器操作员转换的小队太多,太频繁了。这样的现状对操作员的个人发展很不利。

组长病了。作为主力的旭,不得不连续坚持了将近两个月。就在快忍受不住的时候,组长来接替他了。同时给他带来好几封信件。是燕儿来的!

“她怎么知道我的地址?我只给堂姐写过一封信啊!”旭很是纳闷,“难道她还不放弃我吗?”

一共九封信。每封信都很薄,好像只有一页纸。

这是干嘛?

他紧张地拆开信,每封信里却只有四个字:

你快回来!

最后一个惊叹号!

“怎么了?不明不白的?难道她要他回去,又是因为她妈妈逼她嫁人吗?已经分手了,何必还这样?!再说了,我能回去吗?距离项目结束还早着呢!”旭对她有些烦。

无端挑起烦恼!

他不准备给燕儿回信,他更不准备回去。他要踏踏实实地把工作干完。

看邮戳,这些信都是六月份来的,一天一封,最后一封隔了一个星期。可是,现在已经进入八月份了,再有紧急的事情也早就结束了,更不用回去了!

处里真的传来了买断工龄的消息。队伍有些不稳。队上很有一批人想买断。这可急坏了队长。赶紧请处里领导过来做思想工作。处领导下了死命令,这个队任何人都不允许买断!短暂的骚动之后终于平静了。旭也有些蠢蠢欲动。买断吗?他按照已经出台的政策给自己算了算,买断最多能拿三万块钱。还是算了吧!他的这个想法只是昙花一现。

又加了任务。甲方在工区的西面多划了两条测线。这下可有的干了。春节都不见得干得完!也好,回家去也没事干,还不如在这挣钱呢。这里的只是冬天太冷了,比沙漠里还冷好几度。新加的两条测线,山势不是很陡,炮井也好打。只是距离国境线太近了,测线最北端还有30公里就出国了。出国?那边是哈萨克斯坦。相信没有人愿意偷渡到那里去。

距离喀什只剩下100多公里。旭真想再去那看看。据说那里有中国最大的清真寺,三年前来这的时候居然都没有看到。还有很多漂亮的玉石,正宗的英吉沙小刀……,可是没有机会。仪器上需要他。

314国道好像翻修了。又宽又平。测线居然穿过一个很大的水库!名字叫西克尔水库。这里的鱼太肥太香了。XJ别的地方有大盘鸡,这里有大盘鱼,成了远近有名的特色菜。把鱼鳔、鱼肠放进去一起煮,味道出奇得香。尤其是鱼鳔,嚼起来咯吱有声,香气四溢。水库的旁边还种着很多柳树。这在XJ真是少见。这里给人的感觉好像回到了华北老家。

开始想家了。从东北回来到再到这里,从春天土地还没解冻到现在重又冻上,已经快十个月了,妈妈好吗?今年收成怎样?新买的三马好用吗?试着给村委会那打电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打不通,说什么也打不通。只好作罢。

临近收工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候,旭遇到一个不大的险情。那是在倒班回家的路上。他们乘坐的奔驰车引擎盖被颠了起来,打在玻璃上,把玻璃打了个稀烂。细碎的玻璃茬子像一排子弹一样,激射过来,透过厚厚的棉大衣,一直扎进大腿里,满腿都是血。大家再也顾不上寒风刺骨了,赶紧脱下裤子棉服细细寻找,生怕留下一个半个玻璃茬再往肉的深处扎。从此,干净的大腿留下了几个很明显的疤痕。幸亏是冬天,如果夏天穿的少,估计要出大事了。

这个项目从初春干到隆冬,从春天冰雪开始消融到夏季大雨山洪再到冬天大雪封山,一共持续了十个半月,测线总长度超过五百多公里,大小断崖不下七十个,工区内集中了了各种地形地貌:沙漠,戈壁,沼泽,浮土,丘陵,雪山,陡崖,峭壁,却没有发生任何安全事故!安全工作真是做到了家。这更是小队全体人员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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