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儿,”萨力特这次没有叫娜娜,而是很蹩脚地用汉语发音来叫她的汉族名字,“如果不介意,请允许我先讲个故事吧。”
“在二十年多前,撒马尔罕有两个好朋友,一个是穷人家出身的少年,一个是撒马尔罕大富商的独生子,虽然那富商很有钱,但他的儿子一点也不喜欢他,他没有在父亲的店铺里工作,而是选择和自己的朋友一起经商,他们从小商贩开始做起,后来又拉起了商队,来往于波斯和撒马尔罕,后来又去龟兹,他们的生意越做越大,生意越来越好,可是,一件意外发生了。那富商的儿子一直有一个心上人,他们很相爱,并承诺在生意再好一点后就提亲,可是,那个富商用金钱打动了那女子的父母,将女孩许配给了那个富商作小妾,而不是富商的儿子。就在婚礼举行的当天,伤心欲绝的小伙子离开了撒马尔罕,他对着伟大的光明神许下了愿望,今生再也不回到这个伤心的城市,他只带了一个戒指走了,临走时,他告诉他最好的朋友,那个和他一起经商的伙伴,‘萨力特,我走了,我去遥远的大唐,再也不会回来了,如果以后有人带着这枚戒指来找你,他就是我选择的财产的继承人,把应属于我的财产给他。’”
“从那以后,这个朋友一直没有回到撒马尔罕,而那个穷苦少年在稳定地发展着他们的生意,后来,那个女子在生孩子时难产而死,那个富商逐渐年老体衰,终于在对儿子的思念中死去,留下了一笔不薄的财产交给了商会管理,一直到它们真正合法的继承人出现。那个穷苦少年后来成了商会会长,他一直尽心尽力地管理着好友的财产,等待他或他的继承人来到美丽的撒马尔罕。”
“萨力特会长,您就是那个穷苦少年吗?”越儿抬起朦胧的泪眼问。
“是的,我就是达西瓦最好的朋友,当年如果不是达西瓦的合伙与帮助,我不会有今天,我的财产里有大半是达西瓦的。娜娜,你把戒指送了回来,你就是财产的继承人,来人啊,”萨力特抹了一下眼睛,拍了下手掌,“啪啪”声过后,两个仆人各自捧着一叠厚厚的文书走了上来。
“这里是达西瓦的父亲死前留下来的,他把大部分遗产留给了达西瓦和他的继承人,小部分捐献给了这个美丽的城市,其中多家店铺是委托商会经营管理的,房产是封存了,还有一些金银财宝。”
“这里是我现在所有的财产,店铺和房产,还有一些商队材料,仓库情况,都在这里,其中至少一半的财产是达西瓦的。”
令狐楚如同五雷轰顶一样,耳朵嗡嗡直叫唤,如果不是卢明山在一边给他作翻译,他还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不,我不要,这不是我应得的,”越儿面对这些财产,居然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会长先生,我什么也没做,这些财产不应该属于我。”
撒马尔罕的商人们面面相觑,还没有一个人能拒绝财产的诱惑呢,这个孩子是怎么了?
“娜娜是在沙漠里遇到达西瓦的,那是一场死亡风暴过后,达西瓦的商队死伤惨重,当时娜娜他们救了他,并在沙漠里,把宝贵的水分给他们一半。也许是达西瓦感觉到了什么,把这个戒指给了娜娜,让她交给撒马尔罕的萨力特。”
“孩子,不要拒绝了,这是光明神的旨意,这些财产放在商会里,只是一笔帐目,在你那里,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既然伟大的光明之父已经把娜娜的名字赐予了你,你就安心接受吧,这是撒马尔罕的诚意,不要拒绝一个城市的真诚。”奥玛斯轻轻地劝导着越儿。
“是啊,这笔财产是你的,也是撒马尔罕的,你能用它将撒马尔罕变得更美丽,不是吗?”萨力特的话很轻柔。
“越儿,不要拒绝了大家的好心,接受吧,你知道这笔财富的正确用途,按照萨力特会长说的,让撒马尔罕更美丽吧。”
越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哥哥,令狐楚也点了下头,她才对萨力特说,“好吧,我先暂时接管达西瓦的父亲留给他的这些财产,但萨力特会长和达西瓦的那部分财产还是交由萨力特会长来掌管,毕竟这是你和达西瓦共同创建的,而这么多年来,又是你一个人打理的,所以这部分还是不要动了,对于您的诚实和坦荡,我表示由衷的敬佩。”
“越儿的话有道理,既然如此,就按照她说的做吧,”胡杨出来打圆场,在场的商人们都纷纷附和,“是啊,是啊,如此更好啊。”
“既然这样,就按照娜娜的话去做吧,在大家的见证下,所有的财产一律过户到娜娜的名下,她的亲人可以协助她进行管理,但无权占有和侵吞,撒马尔罕的商会将对这笔财产进行公平的监护,直到娜娜长大成人。”萨力特代表商会宣布了这样的决定,这是撒马尔罕商会多年形成的传统。
“我只是暂时监管,如果什么时候,达西瓦真正的继承人出现在撒马尔罕,我愿意将这笔财产全部交还给他。”
越儿最后的话,只是表达了她那颗纯洁的心。她不知道,她的出现,已经否决了其他可能出现的继承人的合法性,因为代表着继承权的戒指已经交由了商会封存。
“你在这个美丽的城市里,有了自己的店铺,有了自己的房子,你就是大半个撒马尔罕人了,娜娜,你现在不光是长安女孩了,也是我们撒马尔罕的女孩,是我们撒马尔罕的娜娜,欢迎加入这个美丽的城市,”奥玛斯很高兴地说。
“谢谢,奥玛斯爷爷,我很荣幸认识你们大家。”
“娜娜,打算怎么来经营这些生意呢?”一个商人突然问越儿这样一个问题。
“恩,这个嘛,我具体还没想好,大部分的店铺我都交给我的周大叔打理,我还不会做生意,不过我想自己学,我只管一个小一点的店铺,里面的伙计都是撒马尔罕的孩子,对,都是孩子的店铺,我们一起学着做生意,希望各位前辈多指教。”越儿真能想,而且是想到哪儿就说到哪儿。
“那你这个店和其他的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又有人问。
“肯定要和你们其他人的店不一样了,我们必须有特色,但什么样的特色,我还真没想好呢,等我想好再告诉大家。”
“哈哈哈哈,还真有一个掌柜的样子呢,”众人都大笑起来。
是啊,在撒马尔罕,允许尝试,允许年轻,允许挑战,也允许异想天开,在这个美丽的自由贸易城市,没有什么不可能。
第二天,关于长安娜娜的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撒马尔罕城的每一个角落,传遍了撒马尔罕的每一个家庭。
最兴奋的是孩子们,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和快乐的笑容,尤其是那些从第一天就跟随着越儿的孩子,好象开国功臣一样骄傲。
商队派人陪同,带着越儿、胡杨、令狐楚、马龙和周江等人看完了越儿名下的财产,其中包括一大一小两座宅院,七家买卖店铺,一家不大的客店,还有撒马尔罕城外的一片农田和果林。
商会做了移交手续,将人员和财产帐目都进行了交接,没有任何问题在里面,周江很是惊叹撒马尔罕商会的办事能力,没想到西域粟特人在商业管理方面,具备如此高超的能力,这样的现象,即使在大唐长安也很难见到。
周江会说简单实用的粟特语,在长安时足以应对粟特商人,但在这里,在撒马尔罕,他就有些捉襟见肘了,幸亏令狐楚把纳奈凡达特推荐给了他,这个十六岁的撒马尔罕少年,却是天生的经商人材,只要稍加指点,就能独挡一面。很快,周江就离不开这个纳奈凡达特了,总是要把他叫在身边,没有他,周江的心里就不塌实。
经过一番休整之后,令狐楚等人搬出了客栈,搬进了撒马尔罕东城的一座很大的宅院,这里是越儿的宅院。
不知道为什么,令狐楚最近总是空荡荡的,虽然白笑玉的离去对他打击很大,但他还能坚持着西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撒马尔罕的人管越儿叫娜娜,管她叫撒马尔罕的娜娜,他就觉得很难受,仿佛这个城市抢走了他的妹妹一样。
他知道,这个城市赋予了越儿很高的荣誉,很高的归属感,和很好的照顾,尤其是这里的商人们,那个萨力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商人,把财产和银钱看得比友情和承诺要轻,哎,这样的商人不发财,真是没有道理啊。
啊,如果就连越儿都变成了撒马尔罕的娜娜了,那我还能干什么呢,令狐楚讪讪地想着。
既然商会的萨力特答应给找医生为越儿医治,那就寄希望于撒马尔罕的医生了,如果真的能医治好她的汗血病,他们就不用再往陌生的西方行进了。如果再往西走,不知道还要付出什么惨重的代价呢。
西行,就是白衣大食了,那是阿拉伯人的地盘,听说他们很仇视异教徒,动辄就屠杀异教徒,如果真的如此,他还真不敢拿所有人的性命去冒险。不向西,如果向北到草原呢,沿着以前的草原丝绸之路到东罗马,根据目前的情报来分析,似乎也不比经过白衣大食轻松多少,草原上那些蛮族更是不开化,如果就他和马龙两个人,也许能一路杀将过去,而现在带着越儿和其他人,就没那么容易了。
下一步,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这让令狐楚又开始迷茫了起来。
令狐楚没有想到,那个一向以他为靠山的妹妹,正是从撒马尔罕开始长大了起来,成为了一个让他都感到惊奇的女孩,此时她还是撒马尔罕的娜娜,在不久的将来,她将作为大唐的使者活跃在白衣大食的王宫里,成为阿拉伯人最高统治者哈里发的贵客。
而此时,越儿正带领着她的那些少年伙伴们在撒马尔罕城寻找着他们那间小小的店铺,娜娜的提议自然得到了撒马尔罕少年们的热烈支持,要知道他们从小就在商人的家庭或环境里成长,成为一个优秀的商人也是他们的人生目标,但急于跃跃欲试,展现一下自己的身手,尽早成为一个合格的商人,却是他们心里的愿望。
兴趣是最好的动力,和伙伴们一起做那些他们喜欢做的事情,是多么的开心,撒马尔罕的少年们在这个金黄色的秋天,因为一个来自长安的女孩,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历程。
在撒马尔罕的娜娜的一手操办下,那个“撒马尔罕少年”的小店,就是在这个撒马尔罕的秋天真正诞生了,刚开始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结束,可是这个小店却奇迹般地坚持了下来,并且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