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小年的时候,我收到了酸菜鱼寄来的喜帖,日子定在正月十六。没错,她要结婚了,对象是她的顶头上司,周暮年,成熟稳重型的男人,整整大了酸菜鱼八岁。
所以酸菜鱼和我说,年龄差不是问题,能有包容心,会懂得疼人就好。
我觉得有道理,彼此相爱相守,细水长流才是永恒。
周暮年也是T市人,常年在C市创业,酸菜鱼笑说,其实他们公司里是禁止谈恋爱的,所以他们的恋情一直很地下党,不过因为周暮年是总经理,总经理想谈个恋爱什么的当然有千万种方法了。
我当然也见过周暮年,男人若是注重保养,你永远也猜不到他的实际年龄,所以我一点也看不出周暮年比酸菜鱼大了八岁,见到周暮年的第一眼,我真以为他最多与我同龄。
若要说帅气,孟旭肯定是比周暮年帅的,但周暮年是那种沉稳睿智的男人,骨子里自然而然会散发出男人的魅力,气宇轩昂。绅士的男人往往都是彬彬有礼,幽雅潇洒,温和内敛。
酸菜鱼寄来的喜帖信封里还夹带了一张卡片,内容不是新年祝福语,而是别具深意的一句话:往事浓淡,se如清,已轻。经年悲喜,净如镜,已静。
简单的几个字道尽了酸菜鱼的心声,我一直为酸菜鱼感到庆幸,庆幸她还能遇到良人,庆幸她还能再爱人。
我却不能。我想起苏裔臣曾与我说过一句话,他说他已经不懂怎么去爱人了。我当时还不是很理解,我以为或许只是他还没遇到对的人,遇上自然就会再爱了,好比当时的酸菜鱼,遇见了孟旭所以放下执恋多年的显和,我也一度以为孟旭就是她那个对的人;好比当时的我,遇见了阮晋鸣,忘记了苏裔臣。并不是说当年的我们爱的不够深,只是后来相识的那个人,忽然给了我们一种对的错觉,也给我们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所以动心了。可事实上,并不是所有的以为都是正确的。
其实,向北也曾和我说过类似的话,他说他曾试着忘记酸菜鱼,然后去爱别人,结果却做不到。我对这句话越来越有感触了,原因是这两三年的时间里,我就是不懂怎么去爱别人了,我从前爱过苏裔臣,后来爱上了阮晋鸣,这两场的爱恋几乎用尽了我所有的情感,我仿佛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爱第三个人。
比如秦尧,他对我也是极好,我尝试过要爱他的,却只有那种把他当朋友的喜欢,终是没办法爱上他。再比如说在L城上班的时候,某个年轻的经理也是追了我许久的时间,我始终对他没有好感。
是的,我爱阮晋鸣,尽管我从来都不说,但我心里一直都知道,自己爱着他,以致于自己后来总是不由自主的拿其他人和他对比,其实这种做法真的是很可笑,也很幼稚的。因为不论怎么对比,都不会有结果,或者说,找不到自己想要的感觉。
我时常都在想,为什么会是阮晋鸣?他的脾性就跟夏天的天气一样,阴晴不定,变幻莫测。他傲慢又别扭,许多时候还很大男人主义,他好的时候是可以把你宠上天,可坏起来的时候,拧死你也不在话下。偏偏我就是爱上了他,我曾经恶毒的骂阮晋鸣变、态,其实我自己也很变、态。
我觉得爱情真的很不可思议,也很不可理喻,而时间又凝固了我的心事,放纵着我的固执,不休不眠。
所以,许多时候,我都会莫名其妙地想起张爱玲说过那句话:“如果我不爱你,就不会思念你,也不会失去自信心和斗志,更不会痛苦。如果我能够不爱你,那该多好”。
正月初三这天,我去了一趟市里,和酸菜鱼约在星巴克见面,后来喝了一下午的咖啡,散场的时候,周暮年来接酸菜鱼,酸菜鱼过意不去,非要让周暮年送我回家,不过我没同意,路途颇远,我宁愿包车回去。
我在打车的时候,忽然想起阮晋鸣发给我的信息中,提到的XX银行,所以赶在银行下班前,我去一趟那家银行。
在银行柜台确认完身份后,柜员笑眯眯的递给我一个油纸包装的礼盒,我接过手,道了一声谢,然后离开银行。
一走出银行大门,我在街边找了个石凳就座,好奇心驱使之下有些迫不及待地拆开油纸,有“咯噔”、“咯噔”的声响,油纸里面装着一个小小的方形铜盒,再打开盖子一看,盒子里躺着的是我非常熟悉的钥匙,熟悉的蜡笔小新钥匙扣,钥匙下还有张卡片,写着简单的六个字:喜欢吗?——阮晋鸣。
我见过阮晋鸣的字,几乎都是凤舞飞扬,似草书,很洒脱的感觉,可这几个字却是如此的标准,刚正不阿,一笔一划像是写得极其用力。
我盯着卡片上的字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把卡片重新放进旁边的盒子里,却又不由自主的拿起钥匙揣紧在手里,原来买我公寓的冤大头,是阮晋鸣。我整个大脑又开始恍恍惚惚的,胸口间仿佛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甚至眼睛有点泛酸。
我的思绪还在神游,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忽然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终于回过神,抬眼一看,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秦尧。
“秦尧?”我站了起来,很是讶异,“你怎么在这里?”
秦尧抿嘴一笑:“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一直傻傻的坐在这里,不冷吗?”
“......哦,我,我想点事情。”
“好久不见,多然。”他若有所指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之前有听嫣兮说,你没在T市。”
“是,年底回来的。”我讪笑,“新年好。”
秦尧神色平静地看了我一眼,弯起嘴角淡然的笑,语气也是平淡无奇的:“多然,为何到了今天,我们还这样有缘?”
我垂下眼眸,在心底微微一叹,其实缘分这种东西也是有很多分类的,比如同学之缘,比如同事之间,比如有缘当至交,比如有缘成恋人。
片饷后,又听秦尧不紧不慢地说:“多然,其实我后来也想过告诉你,阮晋鸣是爱你的。”
我赫然抬头望向他,他看着我手里握着的钥匙,一副了然的样子,缓缓地说:“你离开T市不久后,他来过事务所找我,我原以为他永远都是处事不惊,骄傲自得的样子,可那个午后,他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里,整个人看起来颓然不已,最意外的是,居然还低声下气地问我,‘秦尧,程多然找过你吗?’我当时还没震惊完,他倒是自言自语说,‘想必是没有’,我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他就走了,弄得我一头雾水,再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又把你弄丢了。嗳,话说回来,我当时看到阮晋鸣落寞的模样,心里还真挺痛快。”
我:“......”
秦尧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眼里又带着些探寻,“多然,其实,你心里还是惦记着他的吧?”
我无从反驳,我在他面前一直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于是又低下头不说话。
“人要学会把握机会,不要总爱钻牛角尖,许多时候,你越是勇敢,幸福越容易手到擒来。”秦尧神色平淡,语气却很真挚的说:“多然,你是个好姑娘,所以即便能让你心动的那个人不是我,我也是满心希望你幸福。”
我想秦尧总归是不知道我已经见过阮晋鸣了,所以以为我还在钻牛角尖,其实爱情也就那么一回事,当“爱”变成“爱过”,以往的点点滴滴就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我心里百感交集,又恍惚了几秒,与他对望:“谢谢你,秦尧。”
后来,秦尧执意要请我吃晚餐,于是,晚餐过后,我才打了一辆计程车回老家。
只是我没有想到,就在当晚,会再次接到阮新颖的电话。
“新年好,阮小姐。”铃声响了许久,我在心底长叹一气,才按下接听键。
阮新颖语气淡淡的说:“新年好,多然,我又打搅你了。”
我客气的说:“不会,别这么说。”
“我听说你回来了,下午路过星巴克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你了呢。”
我暗暗一惊,心里想怪不得突然又打我电话,嘴上却说:“是的,回来过年。”
“嗯,回来就好。”她迟疑了几秒,说:“多然,那个时候,我其实也有找过你,为了阿晋。”
我静静的听着,不答腔。
阮新颖继续道:“自从阿晋知道是我送你离开T市后,他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和我说过,也没有回家过,一直呆在T市。大半年前,他胃里突然查出了病,家里大人都急了红眼,软硬兼施,他就是不肯听家里的去BJ医院。我们几个兄弟姐妹中,阿晋脾气向来是最犟的,他怨我母亲对你撒了谎,他也怨我帮衬着你离开他。
峥子和我说,年前他和你见过以后,在医院里和他们几个发了顿大脾气,直吼着哪个要不想看他过这个年,尽管再联系你好了,之后就径自出了院,谁也拦不住他。我父亲虽然嘴上说不管老三,但心里其实也是忧心忡忡,尤其我母亲心疼老三,时不时的跑T市去看他,劝着他回医院,他就是充耳不闻,有时我母亲说十句,阿晋就回那么一两句,我母亲难过的和我说,老三终归是不打算原谅她了。我母亲说,如果可以,她很想和你再见一面,亲自和你说声对不起。”
我忙说:“阮小姐严重了,您代我转告夫人,其实那事我没放心上,请她不用这样介意。”
阮新颖轻叹一声:“多然,我知道我这样说很失礼,也很自私,但我仍是想请求你,如果你不方便来看看阿晋,你就给他打个电话,劝他回医院行不行?”
我心下大惊:“阮小姐,您可能有些误会,年前的时候,我确实是去军院看他,可他说不想再看到我,他让我别再搅扰他平静的心,所以我才走的。夫人和您,还有江检他们都没法劝得住他,我更是没有办法了。”
阮小姐沉凝了片饷,说:“阿晋胃里生了个瘤,已经是第三期,真的由不得他任性耽搁了。”
我脑子顿时发懵了,耳朵也鸣鸣发叫,喉咙像是被石子卡住,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阮新颖的声音似有些哽咽:“老三本来不许我们和你说的,所以峥子他们都没敢和你说,可是多然,我实在是忍不住了才告诉你。现下连我父亲和我母亲都拿他没辙,我只能找你了。老三这个倔性子,从来就不会喊疼,小时候调皮,常被我父亲拿着棍子教训,可不管我父亲下手多狠,他就是从没掉过一滴泪喊过一句疼,可两年前,你离开的第二天,我第一次看到阿晋哭了,他就像个孩子似的在我面前哭了,和我说心里难受,他说你这人真是心狠,说你走就走,为什么还要把他的心也撂走了。
老三从小就最信任我,有一次,他突然拿了张照片给我看,那是你睡着时他用手机拍的,他笑着问我,你睡觉的模样是不是很好看,他和我说他很喜欢你,每次脾气一上来,只要看到你的笑容,他整颗心都会软绵绵的,他还说他想带你见我父亲,但时机不大好,要我先帮他保密,还求我帮他一把,我当下心里大惊,想着老三这回是动真格了。于是,我就在我母亲面前暗示了几句,所以没过多久,我母亲就让我约你见面。那以后,阿晋对我的态度就有所变化,再没有熟悉的亲昵感,因为他觉得我失信于他,所以生我的气。
再后来得知是我送你离开T市,就更不搭理我了,他住院了,每次我去看他,他索性都装睡,愣是不理我。我心里也不好受,我想把你找回来,却又不知从何找起,偏偏阿晋找到你后却发现自己胃里生了病,便生了放弃的念头。多然,我们老三不是不爱你,是他觉得爱不起了,硬装着不爱你,故意撵你走的。”
阮新颖在说的时候,我一直咬着食指的虎口处,生怕自己惊呼出声,原来不是什么小的胃病,却是长了一颗瘤,他竟瞒的我这样深?第三期又是什么概念?他怎么能这样瞒着我?
阮新颖软声说:“多然,我知道总这样打搅你,很无理,但是,请你试着理解我,我实在是不放心阿晋,如果可以,你能不能给他打个电话,劝劝他?”
我吸了吸鼻子,顿了顿说:“好。”
阮新颖又说:“多然,你是个好姑娘,我代我母亲和你说声对不起,其实我母亲也深觉得对你很抱歉,只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总想着儿女前程似锦,你别生她的气。”
我说:“您别这么说,那事我早不放心上了。”
结束和阮新颖的通话时,妈妈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房间的,直盯着我问:“多然,你怎么回事?大过年的,你怎么哭了呀?”
我胡乱抹了抹脸,“哦,没有啊,就是和朋友随便聊聊天的。”
妈妈揪心的问:“你这丫头,什么事就爱藏心里,到底是怎么了?”
我挪了挪位置,然后搂着妈妈的腰际,闷闷出声:“妈,我想去市里看看他。”
“谁?”妈妈诧异的问,又似乎迟疑了一下,“是那位年轻人?”
我在妈妈的怀里点点头。
半响后,妈妈才叹了一声:“你这傻孩子怎么就这么死心眼?”
我轻轻地说:“妈妈,其实,我真的很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