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知府为了在江南士子中营造亲民的好形象，特意在春闱之前将提试前二十名的秀才请到画舫上犒劳犒劳，以便践行。
天霖知道这二十名秀才里有几位闽南秀才的家乡还在匪患的肆虐下。好几个的亲人还死在一场场官匪交战中。看到眼前竟如此纸醉金迷，他们心里能好受吗？
扫了一眼，却见那几个家里死了人的秀才此时果然黑着脸。看着其他人醉生梦死的样子，天霖不由小声道：“表哥。你说这些人怎么能吃的下去呢？”
锦衣刚睁开眼拿了筷子，想夹块西湖醋鱼尝尝，闻言只好搁下筷子。笑道：“你下午不是还想游湖吗？如今又有酒又有菜的，也不要你花钱，你还想怎样？”
“我只是说来看看。”天霖不意思道：“是想散散心又不是这般花天酒地。”
“既来之则安之。”锦衣轻声道：“至少这桌酒席很好。”
这桌总共五人，皆是南麓书院出来的。宁采臣原本只是一个不知名小书院的学生，在段天涯离开杭州之前，也将他给办进了南麓书院，再加上一个叫高鹤一个叫袁兴敏的，五个人便不再说话。闷头吃饭。
这时候。有名士向新知府提议。由他们这些老前辈。出对联考校一下每府的考生对上来了自然皆大欢喜。对不来就要罚酒三杯。
知府大人颔首称善。便开始出对子。考前践行是个喜庆的事情，老名士们自然不会出偏难怪。捡些吉利的对子。纯为把气氛搞活一点。
秀才们都是实实在在的千挑万选。自然不会打怵。一个个对的花团锦簇严丝合缝引叫好声一片。
但到了锦衣他们这一桌。那出题的老名士早就看他们几个不顺眼了。便对锦衣他们道：“久闻南麓书院人杰地灵。我这里有幅对子想请教叶案首。”
段天霖等人便望向锦衣。他们心里此时十分复杂。既想让锦衣好好对给南麓书院争光，又不想让锦衣搭理这些贱人。
这时那老名士便已出题道：“六塔重重。四面七棱八角。”这是说的杭州名胜“六和塔”。用数字串联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对。
锦衣闭口不言。只是把手抬起来摆了摆。
那老名士以为他对不上来。不由得意非凡道：“就再给你一次机会。这次对不上来可就要罚酒了。”又用杭州另一座名塔出联联：“保叔塔。塔顶尖。尖如笔。笔写四。”
这时船行到锦带桥边。锦衣还是一言不发。而是手指了指那桥。向那胖胖的老名士拱拱手。然后两手平摊。往上一举。
那老者以为锦衣作揖告饶呢，登时哈哈大笑道：“求饶也没用，快快饮酒吧。”众人也纷纷小声笑道：“果然是耗子扛枪窝里横。一出来就露了原形。”
边上一直沉默不语的高鹤忍不住反唇相讥道：“我师兄早把下联对过了，是你们不明白而已。”
那老名士不悦道：“你敢无理狡辩。愚弄老夫？”
“你是口出。我师兄是手对。”高鹤冷笑道：“给你解释解释。若是真的对过了。老先生自罚三如何？”
“没问题。”老名士矜持笑道：“老夫的上联是。塔重重。四面七棱八角。”
高鹤学着锦衣的样子扬了扬手道：“一掌平平。五指三长两短。”登时引来一片叫好。
名士脸色涨红道：“我的第二联是：‘保叔塔。塔顶尖。尖如笔。笔写四海。’”
高鹤一指那锦带桥。对他拱拱手。两手平摊。往上一举道：“锦带桥。桥洞圆。圆似镜。镜照万国九州。”这次的叫好声更响亮了。老名士彻底无的自容。只能借尿遁走了。
南麓书院书的一番戏弄。让那些老名士十分难堪。便想出个长对子。要让他们吃瘪。一个更老的名士咳嗽连连道：“寿比南山。山不老。老大人。人寿年丰。丰衣足食。食尽珍肴美。位尊德大。大享荣华富贵。贵客早应到来。来之是理。理所当然。”
闽南的几名秀才本来就听不的这些人在这吟诗作对。现在见他们如此不要脸的自吹自捧。心里非常气愤。其中一个身材瘦长叫着庚志的男子立即拍案而起。对出下联道：“福如东海。不枯。枯树根。根烂皮厚。厚颜无耻。耻与尔等为伍。误国误民。闽南一败涂地。地府冤魂无数。孰能不痛。捅你老母！”
说完率领闽南生员拂袖而去。他们也真是气急了。忘记这是人在船上。船在湖中。待走到船边才想起来。
却决计不会再回来与这些人为伍。竟然扑通扑通跳下水。径直往不远处的锦带桥便游去。
段天霖原本也要跟着起哄。却被宁采臣死死拽住胳膊。这才作罢。
一个下联骂的众名士羞愧欲死。知府大人也不例外。酒宴自然再也进行不下去。命画舫赶紧靠岸。各各家。各找各妈。
南麓书园的五个生员下船。年纪最大的袁兴敏无限担忧道：“知府大人不会嫉恨咱们吧？”
走在前面的高鹤突然笑道：“恨咱们什么？咱们又没折他的面子。”
锦衣看了袁兴敏一眼，见对方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袍，年纪又近三十，便知对方家境不富裕，混到了如今这般已经很不容易，点头温言安慰道：“不要瞎操心。不会影响到你的学业。”
袁兴敏不好意思道：“那我就放心了……”
看看天色。已是月柳梢头了。锦衣便问道：“你们二位上去哪里歇着？”
一问之下。竟然都没有去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