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夜,如此的寂静。
酒肆里十分冷清,由于最近接二连三地发生房客离奇死亡事件,已经不再有往日热闹非凡的气象。客人很少,店主依旧还在不问世事地慢慢理着他的帐。
此刻,英杰并没有入睡。他又想起了在深海宫的那段日子,刚想掏出随身携带的玉佩来,却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谁?”
“少主,是我,我有急事。”
“星旧叔叔,快请进来坐,不必多礼。”
门被打开了,只见星旧穿着一件很正式的黑色占星袍站在外面,那一般只有去祭星台占星的时候才穿,银白色的头发柔顺的垂下来,黑白相间,显得十分洁净而匀称。
他表情严肃,气定神闲地和英杰面对面坐了下来。
“少主,你对最近发生的一切有些什么看法?”
“我觉得凶手应该是神界的人,对我们很了解,好像就在眼前一样。我想把它引出来,但一时间又没有什么头绪。”英杰显得一筹莫展,“我想如果我们能够查清凶手是谁的话,那么驭火弓之谜兴许就不攻自破了。”
“嗯,少主想的和我一样。”星旧皱了皱眉,喝了口水,意味深长道,“发生了这么多死亡事件,也许下一个就该轮到我了。”
“星旧叔叔,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您受到伤害的!”
“傻小子,这些都是宿命的安排,躲也躲不过的。”星旧笑了。
“宿命?这我不懂,我只知道宿命是由自己掌握着,正如当初我不相信冰族的宿命一样。”
“英杰,你和你父皇一样的执着。好吧,就让我再最后一次拥抱我们冰族的未来之君吧!”
“星旧叔叔,您这是……”英杰哽咽了。原来星旧已经把他的全部灵力都过继给了自己。看着瞬间变得很长的头发和星旧却比男童还短的头发,英杰泪流满面。
“这以后会对你有大用处的。”星旧神秘道,“英杰,我相信你会是个好国王的。我走了,一切就交给你了!”星旧最后作了个永别的手势,随后他突然念动咒语,左手上扬,然后一把锋利的冰刃从胸膛穿越而出,晶莹的血水顺着冰刃一点一滴地掉落在地板上。星旧高大的身躯笔直如雕像般倒了下去。
“叔叔!——”英杰绝望极了,“您别死啊!……为什么?”
星旧此时静静地卧在英杰的怀里。他奄奄一息地对英杰嘱托:“傻小子,不要难过,其实当我从幻血神山里出来的那一天起,就已经预感到自己会是这样的结局了。这也是我们通过这一关唯一的方法,千万要记住我说过的话,一切就靠你了!……星轨,那儿是你吗?等等,别走!哥马上就来陪伴你,你不会再感到孤……”
话还没有说完,星旧的眼神涣散开来,瞳孔已经放大,脸上露出祥和的笑容,灿若桃花,仿佛刚刚完成了一件大业。
(二)
第四天。
一大早,店家夫妇刚刚起过身,正在准备着早茶的时候,听见店外十分喧哗,下楼一看,发现英杰和灵鹫二人已经整装待发,像是辞行的样子。
“哟,二位这是……”店主欲问又止,满脸疑惑。
“打扰数日,实在不便久留,这是一点盘缠,还请收好。”英杰道。
“嗨,这是哪里的话,你们能来就是本店的荣幸,只可惜,人生无常,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店主叹道。
“店家言重了,我们并无责怪你的意思,只不过……”说着,英杰低下了头。
“难道又有人遭遇了什么不测?”女店主惊讶地脸色煞白。
灵鹫点头默认,道:“他是昨夜被害的。瞧,今天一早我们正准备把他的遗体运往地藏刚下葬呢。”说着,灵鹫指了指停留在酒肆外边的马车。
“哦,原来是这样。你们节哀顺便吧,客官若还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便是!”店主突然有些激动,仿佛不能相信眼下的事实。
“谢谢,不用了。告辞!”说完,两人乘坐着马车飞快的离开了酒肆。
暮色四合。
这天夜晚,惨淡的月光将一切笼罩的是那么神秘,阴森森的,有些怕人。风,萧瑟无比地吹拂着蓊蓊郁郁的杨柳垂枝,将冥币从地上卷起又放下,一切都很安静,这个村子里所有死去的人们的墓冢都在这里,大大小小,高高低低,新旧不一。这里就是地藏刚。
在一座新砌成的坟墓旁边,摆放着一篮饭食水果等祭祀用的物品,墓碑的正前方伫立着一个访客。他点燃了蜡烛,默默注视了墓碑许久。随后他双目微闭,轻声祈祷。
祷告完毕之后,就在这时,一阵莫名的强风突然把原本就若隐若现的烛光一下给熄灭了。
“玉奴,是你吗?”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蒙面黑衣人从树上飘了下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然后闲庭信步地走到访者的面前。
“你……你是什么人?到这里来想干什么?”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哼!笑话,我来这里当然是想拜祭一下我的故友了!这可是我一直以来的习惯。”
“但阁下好像来错地方了吧,此处可并非凡夫俗子的墓冢!”
“这……这我乐意,不行吗?”
“哈哈哈哈……”黑衣人放声大笑,笑到最后却让人感到了几分杀气将至。突然,他扣起了左手无名指,瞬间,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显现在他手里。
“你要怎么样?啊!……求求你,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这就走!”说罢转身正欲离开,却被黑衣人叫住。
“店主,你杀的人实在太多了,我是决不会让你轻易死的!”
“你说什么?你到底是谁?”店主眼神突变,不再是惶恐,却显现出几分锐利,与刚才的胆小怕事,畏畏缩缩相比,完全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店主,你再看看我是谁!”黑衣人说完,抬起左手用力将面前的蒙面纱布猛地取下,一张格外熟悉的,模样俊秀的脸赫然出现在店主眼前。
“怎么是你?你……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嗯,我是走了,不过又回来了。”英杰笑道,“祭灵轩,别来无恙吧?”
“你连我是祭灵轩也知道!他……他不是早就已经死了吗?”
“是的,我也以为他已经死了,可后来才发现原来这一切都只是你布的局而已。”
“你是怎么怀疑上我的?我觉得没有任何破绽。”祭灵轩冰冷道。
“从你的死,但我不得不承认,这是一个近乎完美的杀人布局。你首先在自己的卧室里道具成自杀的表象,随后又扮成店主的模样推门,好让我们感觉一切都是鬼神所为。可你却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什么事?”
“就是你推门的时候,你假装要用力撞门才开,好让我们所有人都以为门是自锁的,可我事后无意中却瞥见门闩是完好无损的,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假象。当然,这只是一个小小的细节。”
“仅从这一点就怀疑我吗?”
“不是。首先从你的出场开始,我们是从去幻雪神山的途中发现你的。但不久以后,火族的人马就到了,而且居然还对我们很轻易就放行了,当时我就感到不妙。
其次,就是我们去隐逸村的那家酒肆的时候,店家夫妇似乎见了我们也并不感到害怕,好像还挺熟悉,一切都如同已经设定好了一样。
还有,就是葬在这里的人的不明之死。先是雪鹰,他虽然受过伤,但灵力还在,而且幻术也并不算弱,怎么会连一条沟壑也不能顺利越过呢?当时你和他距离最近,所以最有机会下手加害他的人只有你。
然后是涔殇。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被你杀掉的那个店主生前曾说过的那句话,他说涔殇是去找一样比他生命还要宝贵的东西。一开始,我还以为他是去找驭火弓,直到竹林老人被杀以后,我才知道他真正要找的其实就是他的兵器。结果,当他夜晚去紫竹林的时候,你用驭火弓射杀了他,将他扮成黑衣人误闯了冷箭机关而死的样子,还杀死了扫墓的店家,又易容成他的模样逃跑。但不幸的是,你的梦境光球掉了,所以又不得不换成自己原来的样子回去找。由于梦境光球的存在,这大概也就能解释为什么星旧叔叔总是占星不破的原因。
但不巧的是,梦境光球被雷蒙所得,你知道他是占星师,只要他对光球稍作研究分析,那你的一切就会告破。所以,不得已的情况下,你只能杀了他,由于店家已被你杀死,为了使之符合常理和为自己洗脱嫌疑,你又做成自杀的表象。驭火弓其实一直都在你手里,我说的不错吧?祭灵轩。”
“妙!但为什么你知道要这样设局才能引我出来?”
“其实真正想引你出来的人不是我,而是你面前的这个人。他知道只有牺牲自己才能把真正的幕后真凶给引出来,而那个凶手也一定会来这里!”
“星旧?”祭灵轩喃喃自语,同时眼神变得幽怨而寒冷,一字一顿道,“说来听听。”
“因为你是熵裂的儿子!我以前曾听父皇提起过,只有他才有驭火弓,而熵裂是死在了星旧的妹妹星轨手里,所以你要报复!”
“不错!我是想报复!我恨死她了,她不仅杀死了最疼爱我的父亲,还把原本属于我的一切都给毁掉了!所有和她相关的人都得死!”祭灵轩突然变得狂性大发,怒不可赦,“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店家夫妇其实早就被你暗中收买好了,刚才你叫玉奴的名字,更证实了我的推断,他是你的仆人,同时也是隐逸村的猎户,一直都还活着。店主每晚都去地藏刚扫墓的真正目的其实是去给他送饭。涔殇由于无意中正巧撞见了这一幕,才被害的。还记得刚开始在紫竹林里发现的那具尸体吗?我想他一定是被玉奴所暗杀,他把死者的遗物取走后又完璧归赵,以使人产生错觉。他还设法盗走了涔殇的光剑,并用它杀死了竹林老人,做这一切的目的无非是想嫁祸涔殇。竹林老人临死前画的血弓,其实是想告诉我们凶手是个猎人,而且他还认识。”
“英杰,你很聪明,也很单纯,不愧是王者的子嗣。”
“事到如今,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第一,你怎么会有如此强大的梦境光球?第二,你和火族什么关系?第三,雪鹰究竟是怎么中得毒?”
“哈哈哈哈……”祭灵轩一阵令人窒息地狂笑,“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让你知道又何妨。这原本就是我和大祭司所设下的圈套,其实雪鹰在和鏖魇交战的时候就已经中了她的熵炘花毒了,而上次有意放行的目的只是想逼你们入隐逸村来玩这场杀人游戏,呵呵,其余的也基本都如你说的那样,原本还想放你一马,既然你送上门来,我就成全你。只要带着你的人头回去,大祭司必有重赏!”
“祭灵轩,想不到你就为了一己私欲,竟然害了这么多人命,你的良心会安吗?”
“住口!我只想拿回属于我的一切,其它的对我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
“杀了我你会后悔的,你知道火云邪神是个怎样的人吗?”
“我并不了解他,也不想了解。英杰,你认命吧!”话音刚落,祭灵轩扣起了右手食指,在他的召唤下,那把传说中威力无穷的驭火弓出现在他的手中,随后,他又动用灵力凝聚成一根半透明的翎尾箭,冷酷的把弓拉满,瞬间,箭就凌厉地射了过去。英杰微闭双目,镇定自若地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少主人不要!”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意外出现了。
一直不肯露面的玉奴以更快的脚步冲了过去,而箭呢?不偏不倚,正中他的胸膛。与此同时,灵鹫也赶过来了。
“玉奴!你……这是干什么?”祭灵轩僵住了。
“少……少主人,太子……曾经吩咐过,卡索的儿子……是……是不能受到……任何……伤害的!少主人,你……收手吧!”玉奴颤巍巍地又向英杰伸出手来,像是表示歉意,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对……不……起!”随后,手无力地垂了下去,殷红的鲜血如燃烧着的枯草般在地表迅速蔓延开来,表明他只是个凡世的普通人而已。
“玉奴!——”祭灵轩急忙跑过去抱住他,气恼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傻呀?”
“少主没伤着吧?”灵鹫问。
“我没事。其实玉奴还算没有泯灭良知,要不然逝悚的遗物恐怕也不会完好无缺地留下。”
“喂,祭灵轩,如果你还是执迷不悟的话,看看这个星旧所留下的梦境吧!”灵鹫将梦境球扔给了他。
祭灵轩走进了梦境光球里,许久才出来,末了,他突然感到自己上当受骗似的疯狂怒吼:“你骗我!……不会的!……为什么啊?”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即便是你杀了少主,若不交出驭火弓的话,一样要死,而且除了悔恨将什么也得不到!”
“啊!——”祭灵轩仰天长啸,“想不到我穷极半生,最后还是会落得个一无所得的下场。现在连我唯一的仆人也离开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说完,他屈伸出右手食指,在火族幻术的召唤下,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转瞬将他和玉奴包围。
“祭灵轩,你这又是何苦呢?”英杰心有感慨。
“对不起,少主,我自知作孽太多,罪无可恕,实在无颜面苟活于世!这把弓,就给你留着吧,希望能助你成大业!”
大地在颤抖,仿佛快要坍塌了一样,地藏刚又多了两座新墓冢。一会儿后,又幻影般静寂了下来,显得格外幽谧。
“为什么宿命老是玩弄芸芸众生呢?”英杰莫名地问了一句。
“也许,这就叫造物弄人吧。少主,想不到最后的结局会这样,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两人心情难以平静地一齐离开了地藏刚,离开了隐逸村,也离开了曾经的杀戮和不详的乌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