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想在他店铺之外遇见,我觉得我们之间仅至于在那一角可以舒心聊聊无关于隐私的话题,所以我
大概有些不自然,我不去看他。
顾子白什么时候都沉稳,你从不见他表露半点类似慌张或者不安的情绪,连生气我都没见过。我总觉得
这人带了张面具,但一扯后面又是血肉淋漓,你分不清那到底是脸还是面具。
年年话语不断,将我的处境几句道得可怜无比,最后央求顾子白带我去吃饭。我倒被她一番话说的除了
哭笑不得再没别的不自然情绪,顾子白笑着听她说,等她说完又看着我。我觉得他眼神中带了几分不明的小
意,我想他总有办法惹我心里不爽,我便也冷冷看他。
顾子白是个很难打动的人,不管你用的是火还是冰,他就是那样,我自安然如故,你如何能撼动一分?
所以我的反击从来对他无效,但他并未取笑,只说:“我们还饿着,一起去吃饭吧。”一团棉花扑上来,让
人实在下不去力。
这样的顾子白和他所说的话让人难以拒绝,何况旁边还有个睁着圆溜溜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看着
你的顾年年。我只好点头,下意识的。
顾年年高兴地欢呼雀跃,一下子蹦蹦跳跳跑在前边,顾子白笑意更深了,跟在她后面。我突然想,如果
我和阿松也差了这么些个年岁,或者我比他大些,我能宠着他,他能那么无理取闹又让我奈何不得几回,或者
我比他小些,让他照顾得无微不至掏心掏肺也不至于心里歉疚他为我付出这么许多,毕竟我们是兄弟。这一切,
如果我们是兄弟,相差了年月的兄弟。
我摇摇头,好像一遇见顾子白,总会有事情乱了套,想法也变得奇怪,顾子白是种传染病,我不能确信但
心中有警铃。走了一段,他看我步子慢下许多,回头喊我,我才发觉跟着他们不知道绕了哪条路,总之是之前
没走过的。
“我们这是往哪边走?”我加快几步跟他并排。
“南边。”
我家和他店铺的方向都在西边,我不理解他为何舍近求远。
也没待我问,他自动回答:“年年说有家烧烤店不错,她同学推荐的,早就要吃,但是离得远,我今天特意
提早走了带她来吃。”
“哦。”是个合适的理由,我答了一句,再接不下去。
也没走多远就看见一排霓虹灯,按照惯例,烧烤店喜欢撺掇成堆,好像一定要连成一片才有气势。我至今
不明白明明相隔两步就有人兴隆有人衰落,为何还乐此不疲一个寂寞眼红一个显露红火。也不小心随口就说出
来,然后不小心被走在前边的顾子白听见。
他停下来,回头看我:“夜生活,只能在一条寂寞的街,人才会寻来,若是分散开,彼此都没勇气去面对
一个孤独的夜晚。”
我愣了好一会才平息了震惊,不为他突然说出文艺的话,只是他说话时看着不远处涣然没焦距的眼,和风
一吹就散了的声音。
我总是不懂得在这种时候张口,就像我那是面对阿松时的无能为力。
他重新把眼神聚在我身上,轻声说:“进去吧。”
年年已经找了个位置坐下,我向来喜爱靠窗,习惯于偶尔扫一眼外边,只是习惯。年年坐得靠里,隔了一
桌就是收银台,我两走过去坐下。年年正埋头看菜单,见我们过来直接把菜单推在我面前:“小米哥哥,你来
点。”
我看她,又转过头看顾子白,对方见我有些发愣便说:“你先点,我再要一份菜单。”顾子白有一种能力,
就是他总能看穿你,用他的淡然去平伏一切。
服务员很快又拿了另外一份菜单,我和年年一起选。我翻了几页,还是跟他说:“你点吧,我不知道该点
什么。”这是实话,出去吃饭总是阿松做主,我从来没意见,点餐的活也落不到我身上。他倒是没拒绝,接过
菜单点了几个。
年年那边早跟服务生你一句我一句的,然后抬头看我们:“我点好了,你们呢?”
顾子白冲她笑,我也笑着点点头,最后三个人共要了12种菜加肉。我平时很少吃这类东西,还有火锅,这种
吃法繁杂且要耐心,以前工作忙的时候连吃快餐都挤不出时间。
年年巴巴望着后厨方向不停回头,顾子白跟她说再等等就上了,怎么看它自己也飞不出来,年年点点头,可还是忍不住回头看。顾子白也不再说,转头看我。
不知为何,被他看的时候有种无形的压迫感,好像自己总处于不利地位。他似乎没发现我不安的状态,出声
问道:“你看起来很累,最近没休息好。”
“不是。”
“还是...咖啡喝多了。”我看着他眼里的笑意浓重,一时也无法反驳他这个玩笑。
“大概,是吧。”
话音刚落,服务生就推着餐车过来,上面所有的东西一次上齐。年年高兴地把碟子一盘一盘摆在桌上,等着
服务生点了火,迫不及待将肉片摊上去。顾子白说着小心,将她和烤盘拉开距离。肉片滋滋的声音冒出,还不时
地往旁边蹦油,顾子白拿了公筷一片一片地翻,以至于不会粘在垫纸上。
我和年年两个人就看着他的动作,像乖乖等喂食的某种动物,我想上手帮忙,他却先出声让我坐着等着吃
就好。顾子白举止优雅,不论何时,所以他即使手中翻着的是冒着油的肉片都不受影响。
第一轮烤完,他将所有肉平分给我和年年,年年取了蘸料直接埋头开吃,我却有些不得已的看他,然后将
自己碟中的又分夹给他。他看我一眼,冲我一笑,继续把菜和肉摊放在垫纸上开始烤。
整顿饭下来,几乎是全程为我和年年服务,我只好每次都往他碟子里夹,他也不说什么,看一眼继续手中的
动作。
我们大概吃了一个多小时,以前觉得麻烦所以不常吃,现在有人专职服务却好像也没那么麻烦。我转头看着
顾子白,他身上团着许多迷,让人好奇。
年年嘴上吃得油乎乎一圈,顾子白抽了餐纸给她擦,和谐的画面让我突然觉得旁边这对不是兄妹,而是父
女,尽管父亲看起来太过年轻。顾子白问年年有没有吃饱,对方大力点头,一脸满足,然后他又转过头来看我。
“我也吃饱了。”
“那就好,我看你没怎么吃,以为你不爱吃。”
“不是,很好吃,真的吃饱了。”
顾子白说吃完喝点水坐着歇会,我和年年也都不太想动,也许才一个钟就被宠坏了。
顾子白手机响了,他看了眼屏幕,然后才接起来。
“喂?你好,请问是哪位?”顾子白声音很好听,以前倒没注意过。
我看他脸色突变,尽管不是瞬间的苍白,却也失了他常有的镇定。我很好奇电话那头是什么人,顾子白之
后只用‘嗯’‘好’来回答,然后便挂了。
我没用疑惑的眼神看他,因为我并不想窥人隐私,尽管对方是让我觉得好奇的顾子白。
他讲电话的时候就恢复了,现在也只是平静地收起手机,说了声:“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