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队的“德州佬”都说，只要能及时的吃上一口热饭，老张即便一个人孤单地在登、青、莱驰骋上一个月也不会感到难受。这话其实不够确切，对于张宗昌而言，若是能来点河中大曲，那更再好不过了。然而这种产自南非、清澈无比的杂粮酒，明国，确切说在东岸人掌握的烟台也存货不多，老张——张宗昌尽管年纪不大，却非常喜欢同僚、下属这么称呼自己——好这一口还是跟莫茗莫大帅学来的哩，现在邵树德邵大帅来了，河中大曲的供应反而少了，据说是邵主任本人不喜欢饮酒的缘故。‘姥姥！’张宗昌抿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放好扁银壶暗骂道
“德州佬，这天越发地热了啊，对了，前两天那个胡说八道的料理了没有？”张宗昌和高尼并着马攀谈道
“说了我不是什么德州的！”高尼气的络腮胡子都一颤一颤的
“别逗了，莫大帅说你们是，说正经的呢。在济阳那个瞎扯淡的到底料理了没有？”看着高尼的连髯，张宗昌摸了摸了光溜溜的下巴
“你说那个假道学？处理了已经，没让狗腿子知道，老张我再跟你说一遍，老子不是什么德州佬，更不是莫大帅说的什么德国人，我是波兰汉子，还有，我才是排长！你必须尊重我！”说道最后，连高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张宗昌的粗鄙不文是整个马队都知道的，可正因为这样，这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直受大伙欢迎，除了大帅一直以来莫名其妙的青睐，便是这货“够狠够二”——当然，这也是莫大帅对他的评价。
“在济阳打的舒服啊。两轮冲杀，那帮杂牌就散了。就是不够过瘾。我老张别的没要求，只要能让我在队伍上征战厮杀，这辈子足了，大帅说，大丈夫来世上走上一遭末了就是要马皮包了算逑，别赖在床上一把屎一把尿的让人侍候。”张宗昌双眼发出热烈而坚定的精芒
“嘈，你还好意思说，一个拦不住，你就动了手，回到烟台还不知道怎么交待呢，杜冲那伙人现在也换的一身黄皮，眼巴巴地往上凑要跟咱们东岸军当自己人呢，我呸！别到时候和邵大帅还有魏（博秋）司令告咱们一状，妈.的，你张三多还真是惹事精，有你在麻烦真多，回去我就叫人把你调走，滚蛋。”高尼一鞭子往张宗昌的马屁股上抽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老张的马被抽的吃痛，带着他往前疾驰
***************
夏天日头长。吃了晚饭天都还没暗，钢蛋嚷着要看火烧云，“好吧，这里真是闷得慌，哭哭啼啼吵吵嚷嚷的。”王大花只好无奈地带着他往辎重队外围走......
“娘，快看，那个人在干啥哩？”钢蛋突然指着跪伏在小河边的全柳骏说道
全柳骏跪在河边，面前摆了些军粮、水果罐头，还有几根燃着的香烟，不断搓着双手，口里念念有词。王大花手里一紧拉着钢蛋就要往回走，对着他低声说：“别嚷，让人知道哩，咱什么也没看见，知道不？可不敢和人瞎嚼舌头。”
“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辎重队的伕子都知道，老子是在祭拜我哥哥呢。”此时柳骏突然大声说道
“也是打搅了...”王大花想着全柳骏那骇人且猥琐的样子，脚步却是一点没慢
“哼”全柳骏也不理会，扭过头去继续搓着双手，“鹤骏啊，哥哥啊，我一定会给你报仇的......”腔调古怪的韩语在大花听来仿佛犹如魔咒，她拉着钢蛋疯也似的狂奔着，钢蛋被扯的兴奋的吼叫着“哦，哦，哦，跑啊，娘，真好玩。”
入夜了，韩家屯里村显得那么空旷、寂寥。王大花盯着熄灭的篝火上熏起的艾草烟，久久不能成眠——黑水到底在哪？还有唐大兄弟说的搭海船也要走上大半年的东安国又是个什么地方呀？什么金山、新华夏呢？这些东岸人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别瞎想了，看看那些个黑皮番鬼，哪有这么容易跑？”听到了管氏三兄弟的密议，方德生沮丧的说着，他可不想再惹祸上身。
“闭嘴，”管槐树呲着牙恶狠狠地瞪着方德生，“若不是你色迷心窍，我兄弟哪里沦落到今日这个田地？哪个说不跑都不成了，老子但凡一口气尚在，就饶不了他！你长个猪脑子啊，东安髡贼哪里是好相与的。今日那个红毛老番却是不曾说错，山东全给这帮没王法的祸祸了。你也想去甚么黑水充军不成？你可知那黑水在哪里？”
“我却听说，髡人海贼日前大破济南府满鞑子，朝廷式微，只怕过不了多时，连北京都杀奔过去了，哎，天下大乱，哪里又有甚么太平之处。跟着东岸国髡人若是混的一餐饱饭，金山也去的，还管甚黑水白水。”孔六娃叹道
“放你.娘.的酸屁，衍圣公爷姓孔，你跟着姓孔，混充个甚么秀才措大？待会若是碍了事，我管槐树先料理了你！”趁着夜色，管槐树此刻已然在大车轮边蹭断了身上的麻绳，不由得感概一声，“髡贼奢侈，连这大车轱辘都镶上一道铁箍，虽说靡费，倒是实在，也省的隔仨差五的修缮。”
眼肿鼻青的管田最后定调，五人不想跑也不成，若是逃离了东岸军的魔爪，便往河间府去。他倒不指望两个逃荒路上结实的外姓路人能做到什么，只要自家族亲有他们打个掩护就够了......
***************
“你疯了，又要掳人？这可是模范区。”张江对着老同学吼道，眼中充满了不解
龙旭背向着他，好像在详细看着祠堂上摆放着韩氏先祖的神主牌，连解释的意向都没有，倒是一排长裴礼站了出来平静的说道：“防区准备要收缩到登州府一线——因为军部准备要南下江浙，山东其实已经没多少油水了，我们东岸就缺人。”
“可是，这样真的好么？若是占领整个山东作为根据地实施屯垦攻略大陆，不是更好么？再说了，不是还有那些个...那些‘友军’么？”张江这次把眼光转向魏德万，试图从他身上看出点这些丘八们的“行为哲学”，魏德万毫不客气的白了他一眼，一言不发，小口抿着大曲，烟头快要燃到手指上都感觉不到
“一排已经安排两个班控制了村庄南面的主要出入口，配合黑八旗旗丁，能有效防止居民突破逃散，另外两个班作为机动力量可以随时破门集中村民。”裴礼不再和张江罗唣，转过身去对着龙旭汇报。“从辎重队调集了一些绳子，都准备好了，还有老魏的3个班控制着东面，3排在北面，西面是我们来的方向，他们跑不远，也谅他们不敢，挺身队那帮家伙还在往这里开拔呢。”
“你那边呢？老魏。”龙旭依然背对着部众，魏德万也是满不在乎的答道：“兄弟们在睡觉，各哨卡有执勤的守备人员，一点问题也没有。”
“你呀，上点心好吧？我都不知道说你什么好？”龙旭认为白日里自己对这家伙的循循善诱完全像打到棉花里了
“想的太多了你们。”魏德万还是那副惫懒样子，他从新点上一支烟，猛吸一口才缓缓说道，“就这班王八蛋，明天早上让兄弟们拔了房，拆了门板，猪啊，鸡的全杀了，他们就老实跟咱走了。”
“你拔人房子干嘛？”张江真是怒了
“人都要全带走了，还在乎房子么？”老魏头真是懒得理张江，索性又白上一眼，“拿房梁柱子门板做大车，这里回烟台恐怕还有300里路程，能捡的破烂东西多了......”
裴礼跟着开口说道：“说的轻巧，大车轱辘呢？我可不想在拔了房子的地方再多呆一天。”
龙旭瞥了眼这个兵团堡出身的新丁暗道‘naive’，然后低头往蜡烛上凑了过去点燃东方烟，这才徐徐说道：“老魏说的也有道理，大车事小，车轱辘我看问题也不大，朝鲜人还不太笨，中午之前弄个十辆八辆的应该没事，这玩意拖到半路哪怕当劈柴也不心疼，也就是个赶走这些乡下佬的法子。张排长，你的人按裴礼说的办——卡住村子北面，他有经验，够专业，就是嘿嘿......”意味深长的看了下裴礼，裴礼摸不着头脑，但看着龙旭似笑非笑的，也讷讷地低下了头，像是再找自己刚才说话的漏洞。
“就这样布置下去吧。”龙旭吸了两口烟，长吁一口气。把烟头往地上一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