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时候，我们的感情太过脆弱，经受不住考验，承担不了风霜，像用积木建起的城堡，用沙土围出的城墙。稍有风吹草动就可能崩坍，然后变成断壁残垣，再也无法恢复最初的模样。
母亲在清宁园选了一块临近邱哲父母的墓地安葬邱哲。这又是一个雨天，我们一家三口站在邱哲的墓前。可能是这几日哭的太多了，母亲的眼泪已经干涸，没有办法用泪水表达伤痛。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是无泪的悲伤，心如刀割却无力排解地悲痛，像咽喉里长了毒瘤，无药医治，只能任由痛苦慢慢加剧，最后封喉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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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考试充满了恐惧，从小到大，每次考试之前我都会失眠，可是这一次不同，第二次摸底考试的前一夜我竟睡的那样安稳。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身体十分轻松，没了往日的疲惫，心情也好了起来。我抻了个懒腰，不想浪费这清晨大好的空气，于是我免去平日懒床的环节，穿上拖鞋走出卧室。
我打开卧室门，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邱哲站在穿衣镜前，看到我时还是很礼貌的说：“二哥，早。”很明显这家伙已经不是昨晚靠在我肩上的那个小可怜了，我知道这个人应该是买了“复活卡”已经满血复活的邱哲，但是转变这么大，我一时很难接受，于是忍不住说：
“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吧？兄弟。”
“二哥，天知地知……”
“你知我知是吧。放心啦，我失忆了记不得昨天的事儿。”我打断了邱哲的话，听到我这么说，他点点头，然后转过脸去继续整理他那整洁的我觉得根本就没必要整理的衣服。
“你是大姑娘呀，我每天起床都能看见你小子站在这儿照镜子。你几点起床啊？”自从邱哲来到我家之后，不管我几点起床，他总是先我一步，从无例外。尤其是今天，我第一次这么早起床，我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石英钟，这才5点40啊，这个家伙居然已经收拾完了，邱哲你真是神一样的存在。
“5点。今天稍微晚了点儿，5点10分。”邱哲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弄得我瞠目结舌。19年的岁月里，我5点起床的日子一只手的指头都可以数的过来。恍惚间我想起一件事儿，然后快步走到他的面前，用李肖惯用的眼神看着邱哲。
“你5点就起床？那怎么我不管几点走出来，都能看见你照镜子？”
“我一直在照啊！”他说的理所当然。
“我KAO，你可真自恋，你丫怪癖真多？”我难以置信的上下打量着他，想不到这么个成绩优秀，少言寡语的有志少年，居然有如此变态的癖好。
“怎么了？照镜子也算怪癖？我每天只有早晚这点时间可以看看自己，这都不行的话，我怕我忘了自个儿长什么样儿了。”他理直气壮，一脸委屈。
“不是，你……”我这回真的是词穷了，这么多年来，没有一个人把我弄得如此无语。看着很简单的一个人，到底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这时父亲拎着豆浆油条从外面回来了，邱哲赶紧走上前去接过父亲手中的东西，而我依然站在卫生间前。
“李默，你赶紧洗漱，然后过来吃饭。人家小哲都收拾完了，天天就等你了。今天还要考试呢，看看你一模考试的成绩，今天二模了，也不知道你能考多少分，还不抓点紧啊。”父亲看着我没好气地说着。我也没好气地答他：
“现在抓紧有用吗？还有两个小时就考试了，你是要我早点去做小抄吗？”
“小兔崽子，你跟谁说话这么没大没小？你抄啊？让你抄你也考不过邱哲。”
“爹爹，你有点常识好不？他学理，我学文，卷子又不一样，老脑筋能不能改一改啊。”我继续反驳父亲，并且附上欠揍地动作加表情，生动地表现出一个叛逆少年的形象。
“好小子，还顶嘴，看我不揍你。”父亲放下手里的东西，向我走来，邱哲拦着父亲帮我说好话。我觉得势头不对，一溜烟钻进卫生间锁上了门。可能是被我和父亲的声音吵醒，母亲走出卧室，问我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的好儿子，就喜欢顶嘴。”父亲对母亲说。
“好像不是你儿子一样，我看小默最像你老李家人了。”母亲的伶牙俐齿还真是名不虚传。
“行行行，好的地方都像你，坏的都随我行吧？你感冒好点儿没？再回屋睡会儿吧！”
“我不睡了，你爷俩这么闹，还能睡消停了？对了，小默啊，你真得快点了，别磨蹭了啊！”
“马上……”我以最快的速度洗漱，然后坐到餐桌前。
“对了邱哲，上次摸底你没参加，这次好好考着，再考个第一回来。”我妈开口对邱哲说道，然后夹了一根油条放到邱哲碗里。邱哲将嘴里的油条咬断，然后发出一个鼻音：
“恩……”
“妈，你怎么也不关心一下我啊？”我放下碗筷，面有愠色的问道。
“关不关心你都一样，能过500分我都烧香了。”我妈的话从来都是这么伤人。
“妈……你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今儿个考试，你这么说，我的积极性都没了！”
“行，我关心你，你也好好考，别考不好再怨我了……”
“我吃饱了。”我扔下这几个字，生气的站起身，走向卧室。
“儿子，赶紧回来，再吃点。”母亲在我身后喊我，我就当做没听见，反而加快了脚步。
“我也吃好了，我去看看二哥。”邱哲说。
“别管他，爱吃不吃，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母亲也有些生气。
进入卧室，我胡乱地把考试用具塞进书包，然后拉上拉链，准备出门。邱哲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二哥，你真生气了，徐姨是跟你开玩笑的，她其实挺关心你的。”
“是挺关心你的好吧，她才懒得管我。”
“别生气了，这样太小气了吧，徐姨昨天淋了雨感冒还没好，你就别惹她不高兴了行吗？”
“我惹她？好了，你也不用劝我，我懒得说话，走，上学去。”我说完这句话就走出了卧室，邱哲也跟着走出来。
我和邱哲离开了家，向学校走去。路上邱哲突然问我：
“怎么不骑车子？你可好几天不去接人了，人家换司机了？”
“不该问的别问。”我很干脆。
“吵架了？”
“拜托，你别那么八婆行不行？”自从那次典雅不小心吻到我之后，我们见面都感觉尴尬，我怎么好意思再去接她，这个邱哲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这态度就知道，吵架了。”邱哲自信地对我说出这句话，我现在特别后悔，第一次和邱哲一起上学的那天晚上，我为什么要和这家伙说我最近给典雅当司机的事。
“你是柯南吗？小朋友。”我尖着嗓子说。
“不是，因为我不想做警察。不过看你这态度鬼都知道，前几天说下雨不用去，今天放晴了也不去，明摆着是吵了架的节奏。”
“福尔摩斯大哥，人家现在每天早上有家人送她，我不方便出现。”我编了个自己都觉得完美的谎。
“是吗？我怎么觉得不是这么回事儿？”邱哲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信不信由你。”
“哦，原来是被丈母娘棒打鸳鸯了，怪不得这么郁闷。”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邱哲跟我说话也变得这么随意。难道我有一种魔力可以把身边的人都同化，典雅、邱哲就是最好的证明。
“小屁孩儿，你什么时候这么不正经儿了。这才相处几天，就原形毕露了?”
“都说是跟你学的了，我觉得这样说话挺轻松的。”
“不过，玩笑归玩笑，你可别真的误会我和典雅。”
“误会？你敢说你不喜欢人家？”
“我不……”那个喜欢刚要到嘴边，居然被我硬生生地咽下，奇了怪了我在邱哲面前居然会出现语言障碍。
“说不出口吧，你就是喜欢人家。”
“我真是无语了，我一大早被我爸妈气得半死，现在又换成你，我今天是有够倒霉的。现在开始，不要和我说话。”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火气，倒是邱哲很识趣，我们一路无话，直到学校门口。
“二哥，你看……”邱哲突然开口，并用手指指着马路对面。
“不是和你说别跟我……”顺着邱哲手指的方向看去，我发现了典雅和一个帮她提包的中年男人，一起向学校走来。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典雅的父亲。看到这一幕的我话都没法说的完整了。我张开嘴瞪大了眼睛。邱哲不解的看着我夸张的表情，他应该怎么也想不到，我跟他扯了个谎，居然成了现实。那一刻我特别想做两件事，第一件是兴奋地大叫，然后告诉邱哲老子没有骗他，第二件就是找个彩票站，说不定能中头彩。但是这两件事一件也没有做成。我依然像个傻子一样愣在校门口。
“二哥，你还真没骗我，是我错怪你了。不过你们应该就一天没见，你不至于这个样子吧。这就是如隔三秋吗？”邱哲在我身边没头没脑地说着，我发现还是以前的邱哲比较好，现在这货真是太闹人了。我懒得理他，甩下了两个字：
“闭嘴。”
中年男人把典雅送到学校门口就转身走了。然后邱哲拉着我快步走到典雅面前，我终于回过神来，心里骂着这个多事的邱哲，接下来我的谎又该怎么圆？不过让我稳定下来的原因是邱哲并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马上带回了以前的面具，静静地站在我的身边。
“大美女，早呀！刚才送你的是你爸啊？”我硬着头皮在邱哲面前和典雅搭话。
“对啊，怎么了？”典雅的声音不含感情，听不出情绪，我反而轻松了下来。
“这几天你家里人送你上学，我这个司机都下岗了，什么时候安排我再就业啊？”
“这段时间是不行了，高考前我爸爸都会送我上学的。”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感觉典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很开心。我正在大脑里搜索接下来要说的台词，典雅此时又开了口。
“邱哲，早啊！”
“早。”邱哲说。
“对，大家都早，这是邱哲，我弟弟。”我一向有打断别人谈话的习惯。
“大哥，不用你介绍，我们以前可是同班的，倒是我得好心提醒一下邱哲同学，你这个哥哥不靠谱，别跟他学坏了。”典雅一副杞人忧天的样子，然后看着邱哲这样说道。我刚想说点什么，邱哲却开了口：
“我二哥人很好，不会带坏我。他这些日子总和我提起你……对了二哥，我的考场到了，我走了，二哥，典雅，再见。”邱哲不负责任的扔下这几句话之后，转身进入考场。
这个天杀的邱哲，不说话会死吗？本来我和典雅的关系就很尬尴了，你要我怎么收拾残局。此时典雅低着头站在我面前，我们就这样沉默了几秒，我吸了一口气然后断断续续地吐出几个字：
“这孩子乱说话，你别理他。那个……你在哪个考场啊？”
“二十四考场，你呢？”
“二十三，一起上楼啊？”我和典雅别别扭扭地向考场走去。
二十三考场门口，很多学生拿着准考证陆续进入，我转过头对典雅说：
“我到了，你好好考啊，我进去了。”
“哦，那……考完试你去哪啊？”
“啊？回家呗！”典雅突然冒出一句话，把我问蒙了，我本能地回了一句。
“没事的话，考完试等我，一起回家。”
“好……”
“你进去吧，我先走了。”典雅的思维比我想象中的跳痛多了，不明所以的我看着典雅的背影，无奈地转身进入教室。
第一科语文考试，要知道我的语文成绩一直都不错，可是想想接下来的科目我就捉襟见肘了，想着上次摸底考试我只考了469分，不觉开始冒汗。这时监考老师让我们把文具留在桌上，书包交到讲台。
从书包里翻文具的时候，我才发现早上装书包的时候太急，居然没有带笔。于是我站起来对监考说：
“老师，我没有带笔，可以借我一支吗？”我说完这句话后，本来紧张地考场氛围被我弄得活跃起来，有的学生居然在偷笑。
“你是来考试的吗？”监考老师皱着眉头说。
“当然，你看我像来吃饭的吗？”刚才还只是偷笑的同学，此时已经大笑出声。
“别笑了。”监考老师开始严肃起来，然后在我桌上翻看我的准考证。
“李默，你平时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差不多，老师借支笔呗！”我依然纠结在借笔上。
“我没有，看看考场谁有多出来的笔，借一下。”监考老师不耐烦地说，然后转身走上讲台。我在考场里扫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周曦身上。
“同桌，有多余的笔没？救救急。”我走到周曦的座前，诚恳地问她。她并没有说话，而是在笔袋里随手找出一支笔，递给我。
“谢谢啊……”
交了试卷之后，我疲惫地走出考场，感觉自己好像是刚刚参加过一场激烈战斗的士兵。我走到二十四考场门口，等着还未交卷的典雅。
典雅从考场出来之后，一直在和身边的同学讨论考题，根本就无视我的存在，等了好一会儿，我实在憋不住了：
“大美女，你决定让我在这里听你讲课吗？”
“啊？对不住了，我感觉有几道题好像做错了，想跟他们对对答案。”
“那你继续，邱哲还在楼下等我呢，我先撤了。”我转身要走。
“我也走，你等我会儿会死吗？”
我和典雅一前一后的走到一楼。在第一考场的门口，我看见邱哲背着书包，无聊的低着头用鞋底摩擦地面。
“小邱哲久等了。”我抱歉地对邱哲说。
“二哥，你以前考试不都提前交卷吗？今天怎么了？”邱哲很平和地问我。
“还不是为了等她。”我指着典雅对邱哲说。但是我很快就后悔这么做了。因为邱哲居然怪怪地笑了一下，好像有所领悟一样，然后拉着长音说：
“哦~~，懂了。”他懂什么了呢？我都不懂。
“别废话了，走，一起回家。”我懒得解释，而且在典雅面前也没法解释。所以我只好用双手搭着邱哲的肩膀将他面对我的身体调转，然后推着他的背走出教学楼。但是邱哲很快就挣脱了我的“魔爪”，莫名其妙地对我说：
“你们先走吧，我还有点事儿，今天就不和你一起回家了。”
“你能有什么事儿？”我不解地问。
“二哥，这是隐私，你就别管了，我先走了。”没等我再问点什么，邱哲已经背着书包快步跑远。
“你慢点跑，早点回家。”我对着邱哲的背影喊道。
“知道啦~~”邱哲头也没回的敷衍了一句。
“你这个二哥当得还挺称职的嘛。”典雅说。
“那是当然了。”我自豪地说。
我和典雅步行的节奏很慢，好像散步的老人一般，走了一会儿我开口问她。
“你约我一起回家不是为了让我陪你散步吧？”
“你支走你弟弟不会也没话跟我说吧？”
“邱哲自己有事儿先走了，怎么是我支走的呢？”我真是太佩服典雅的想象力了，我这回发誓我真的没有这么做，上帝啊你应该是清醒的吧。
“李默，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典雅自信的看着我，弄得我莫名其妙。说实话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想的是什么。
“你是不是误会了，大小姐。我没有想法，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觉得我已经解释的够明白了，但是在典雅看来我不过是为自己找借口开脱。
“是吗？你每天早上到我家接我的时候，你没有想法？你看到我爸每天送我上学，然后自己一个人骑车去学校的时候，你没有想法？李默，你以为你骗得了谁？”典雅的话彻底把我问蒙了，我要怎么跟她解释，我这些天都没有去她家楼下等她，我也不知道她父亲会每天送她上学，我更没有骗人。
“典雅，你到底想说什么，能不能给个痛快话？”我突然因为语塞而激动起来。
“好，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你别逗了行吗？”
“我知道喜欢我的人很多，你不敢承认很正常，但是要高考了，我不想分心，所以请把你的感情收好，我暂时不需要。”
“你真是太自信了，我现在就明确地告诉你，我一点也不喜欢你！枉费我一心把你当朋友，你居然这么想我，那我也请你把你的自以为是收好，我永远不需要。”我气愤地说完了这几句话，然后转身走进离家不远的胡同里。
“李默，你站住，你再说一遍，谁自以为是？”典雅疯了一样追了上来。我努力地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转过头对她说：
“我说的够明白了，你还想怎样？”
“李默，你永远记得你今天的话，从现在开始，我们互不相欠，以前见面请绕行……”
“好啊！”我坚定地说。典雅转身准备离开，这个时候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猛地回头拽住了她。
“你要干嘛？”
“不是说好的互不相欠吗？你好像还欠我点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