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不这么想,像萧先生那样,游学教书也很好,或者,可以潜心学习刺绣,日后……”
“日后做个绣娘?”卫玄默哈哈地笑起来,“亏你想得出。”
卫昔昭为之沮丧,她说的是真心话,父亲却当成了笑话。
“说心里话,我其实想让你嫁个家底殷实、官场之外的人家。”卫玄默携了卫昔昭的手,边走边道,“凡是官宦之家,内宅外院都不能省心,与这府中大同小异。可又怕商贾之家调教不出像样的后生,那便还是委屈了你。”
父亲是打定主意不换话题了,似乎有话要叮嘱自己,卫昔昭也就没出声打断。
“所谓人各有命,出身便是一点,其次是心智、性情决定一生命数。你与你娘越发神似,际遇怕是也与她相同,定有命中注定的缘分,非我能阻止。”卫玄默停下脚步,神色变得郑重,“昔昭,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今生今世,远离皇族子嗣,不会与那些人有任何牵绊。”
卫昔昭愈发疑惑,“女儿答应。只是不知爹爹何出此言……龙城距京城甚远,女儿连见到皇族子嗣的机会都没有的。是不是……”她极力转动脑子,“是不是您出征之后,会有皇室中人来龙城?”
“你倒是聪明。”卫玄默又忍不住漾出笑意。
卫昔昭听出弦外之音,沮丧却又识趣地自嘲:“您这是在说我自作聪明。”
卫玄默引导道:“你还记不记得儿时曾与一名皇子结缘?”
“记得啊。”卫昔昭目光流转,努力回忆着,“那是我六七岁的时候吧?太后回龙城省亲,带了七皇子过来。七皇子在府中住过一段时日。”
“那你还记不记得他的姓名?与我说话,不必忌讳。”
卫昔昭接道:“萧龙洛。”
卫玄默语速变得缓慢:“那么,你再想想,龙渄与他的名字有没有关联?”
“龙渄,龙洛……”卫昔昭愕然地掩住了嘴。
从龙,从水。龙渄若再加一个萧字,姓名岂不就是皇室中人?
以前从未意识到这一点,因为龙城内,龙是大姓之一,让她无从去联想到龙渄的身世会与皇室有关。
怪不得,龙渄可以直呼季青城的名字;怪不得,季青城初到卫府便与龙渄相见;怪不得,季青城偶尔会顺势帮卫昔晽一点小忙;怪不得,龙渄会在她落水时及时搭救……
“昔昭,日后离龙渄远一些。”女儿没把一时打闹放在心上,卫玄默却不得不防,“母妃被处死、自身被流放的皇子;当今圣上在位之日还久远;他能在卫府寄居,是太后与皇后的意思。不论如何,他一生难寻太平。”万一,女儿与龙渄生出情愫,势必会被卷入皇族的腥风血雨之中,那之于他,是噩梦。
好半晌,卫昔昭才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点头应道:“女儿晓得了,定不会与他生出瓜葛。”随即意识到,那一幕,还是让父亲误会了。实在是一件小事,却让父亲这般在意,可见他对皇室有多抵触。
卫玄默见女儿的眼神清澈坦然,除了惊讶,没有一丝失望,便知她与龙渄真的只是泛泛之交,不由长舒一口气。
“可是,”卫昔昭忽然想到了卫昔晽,“爹爹,若是你走之后,府中有旁人与龙渄有了什么事,该怎么办?要女儿出言警告么?”
“即便是有,也等我回来再说。”卫玄默叹息一声,“你兴许会觉得我待旁人过于冷漠,可我的生涯千头万绪,在与你娘成婚之前,已是性情残酷漠然,难以更改。我记挂的人,的确是少,只要你听话,过得安稳,我便无他想。”
原来父亲也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卫昔昭笑了一下,继而,心绪转为沉重。卫昔晽知道龙渄的身世么?若是知道还愿意与他定情,那么,就只能等父亲出征回来再见机行事了。
在这时候说,会让父亲不悦,无法心无旁骛地离开;也会让卫昔晽被责罚,最重要的是,会对她生出怨怼。在这府中,亲人之间,敌对的比亲近的还多,她实在不想失去最亲近的姐妹。
“龙渄之事,只是近年来皇室血案之一。你心里有数就好,不需对旁人说起。”卫玄默叮嘱完,笑着拍拍女儿的头,“今时不比以往,你要忙的事还多着,回去吧。”
卫昔昭回到房里,勉强放下纷乱思绪,处理手头的事。
翻账册,查清以往卫府纳妾所需的银两,命人去账房领了银子,又从自己房里取了五十两,让沉星一并送到卫昔晙房里。
卫昔晙这一去,等于是被流放出去了,只是地方繁华一些。父亲如此对待此生的第一个孩子,不会好过,只是不愿流露罢了。
卫昔昭对卫昔晙没什么好感,对他慷慨,只是不想让父亲心生酸楚、失落。
再没有比儿女自相残杀更伤人心的事情了,父亲重罚卫昔晙就是因为太深的失望寒心,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得善待卫昔晙。
卫昔昭这边有了动静,别人才纷纷掏腰包出银子,除了许氏,都比卫昔昭少出了五两或十两,是刻意给她面子。
卫昔昭因此得出结论……父亲出征之前这两日,都不会有人和自己唱反调,谁也不傻,不会迎着刀口去撞。而卫昔昤虽然年幼,表示点心意也没坏处,卫昔昭又命人将她要出的那一份送了过去。
卫昔晙在第二日便拖着还十分虚弱的身子上路了,带着沫叶去了京城。
对于卫昔昀,卫昔昭责令她禁足一个月。鉴于她以往都把禁足之事当做耳旁风,卫昔昭索性让两名婆子到正房去盯着,只要她敢出房一步,就掌嘴惩罚。这么做的另外一个好处,就是能光明正大的探听到正房的大小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