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莺歌燕舞,春风拂柳,杨花遍地。泰山脚下的太平镇一派春意盎然。
王本草健步如飞,直奔小镇南部的温如初舅舅家。快到巷口时,看到温如初的舅舅送走了一群人正往回走。那群人中有的衣冠楚楚,有的带着挑担,仿佛是送完什么东西似的。
王本草心中有些疑惑,但不及多想,已与温如初的舅舅打了个照面。王本草连忙行礼道:“您要的300贯彩礼钱,我已如数备齐,今天正好是第七天,还请笑纳。”
温舅舅以嘲弄的眼光将王本草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冷笑道:“你就这么空着手来提亲?”
王本草一愣,笑容僵在脸上,拍了拍肩上的包袱,道:“不敢空手。这里连飞钱票带铜钱,一共300贯,一个钱也不少。”
“嗬!真是……我说你除了钱,就不知道带点儿别的什么吗?”
“可是您前些日子刚说只要300贯钱就可以了,其他的不用啊?”
“我说啥你就信啥,是吧?真够实在的。”温舅舅连连感叹。
王本草赔笑道:“您老息怒,您先收下礼金,其余彩礼晚辈明日便奉上。”
“我看不必了,我这外甥女又漂亮又聪明,怎么能嫁给你这么一个榆木脑袋?你还是先学会做人,然后再想着娶亲吧!”温舅舅转身便走。
王本草跟过去道:“您老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与温姑娘的亲事,可是明媒做保,您和温姑娘都同意了的。如今我按您的要求准备好了礼金,您可不能反悔!”
温舅舅停住脚步,沉声道:“我……我没反悔,我跟你说七天之内礼金送到则定亲,你什么时候送来的礼金?”
王本草不假思索道:“就是刚刚啊?今天不才是第七天吗?第七天还没过呢,就是现在,这太阳还没落山呢!”
温舅舅摇头道:“那你什么时候来提的亲?”
“六天前的辰时。”
温舅舅大叫道:“就是嘛!你午前来提亲,最迟应该在今日午前来送礼金。你这都午后快天黑了才来,你这还叫七日内吗?分明是第八天了嘛!”
王本草瞪大眼睛,难以置信道:“就算按您老的算法,也该是明日午后才算是第八天吧?”
温舅舅甩了甩衣袖,边往家走边叫道:“你别在我这儿胡搅蛮缠!我看你不但不通人情,还不识数,我这么漂亮的外甥女,怎么能嫁给你这么个榆木疙瘩!”
王本草有些莫名其妙,跟到温舅舅家门口,道:“我敬您是长辈,您怎么不讲道理呢?刚刚那些人是干什么的?您是不是已经收了别人家的彩礼了?”
温舅舅道:“你没有按时来送礼金,这门亲事就没定。我后面收不收别人家的礼金,也就跟你没一钱关系了!”说着,进了家门,狠狠地把门关上,闩了起来。
王本草有些愕然,愣了半天,想起媒人秦嫂,她可以作证,于是连忙去找。秦嫂不在家,问了邻居,说是娘家有事,回娘家去了,得三四天后才能回来。王本草又问秦嫂娘家在哪里,邻居却只知道不是本县,也不知是哪里。王本草心中一阵灼热,一团火无处喷发,只能憋在肚子里,烧得自己五内俱焚,一时痛楚难当。
他强自镇定心神,压了压火气,想到就算找到秦嫂,也已过了今天了,到时候反而错过最后的时机,于是当机立断,再次赶往温如初舅舅家。温舅舅家门紧闭,久敲不开,王本草无奈,只好跃墙而入。温舅舅正在喜笑颜开地在院中清点彩礼,见到王本草从天而降,惊得大叫一声,喝道:“你想干什么?!”
“我要见温姑娘!你贪财忘义,见钱眼开,我不跟你一般见识。我要见温姑娘,我与她乃是知音,她决不会同意另嫁他人,你若不让我见她,我就不走了!”王本草怒气壮胆,昂然无惧。
“好,那我就让你死心!如初,你出来见见这小子吧,他还在做他的春秋大梦呢!”温舅舅满脸不屑。
温如初缓步出门,仍然是一身鹅黄绸衫,显得青春动人。王本草见了,喜道:“温姑娘,见到你,就好了。你舅舅不肯按约收礼金,想平白毁掉咱们的婚约,你一定不知情、不愿意,对吧?”
温如初垂首道:“对不起,王公子,这件事情我知道,我也是同意的。”
王本草彻底惊呆了,两耳之中一片嗡嗡之声,就连眼前的温如初婀娜的身姿都变得模糊了。良久,王本草方回过神来,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盯着温如初道:“温……温姑娘,我知道这不是你的真心话,你不用害怕,咱们定亲以后,你有什么难处,都可以跟我说,我一定都帮你,我们可以像一家人那样相亲相爱、互相照顾。”
温如初望了一眼舅舅,沉声道:“我是自愿的,我只是觉得咱们同病相怜,但并不是真的喜欢你。你整天背着两把刀,怪吓人的,我其实并不喜欢。”
王本草道:“如今这个乱世,能用刀的人不是更能保护别人吗?我怎么会让你害怕呢?就因为我爱背着刀?我要是从今以后不背着刀呢?”
温如初咬着嘴唇,盯着自己的鞋尖,低声道:“我只想找个有钱的人家嫁过去过安稳的日子,不想自己的男人整天与人厮杀。而且,我也不爱读书,我读《庄子》,是因为张公子喜欢;我弹琴,也是因为张公子喜欢。那日说要与你定亲,是我一时冲动,王公子是正人君子,定不会与我这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一般见识。”
温如初虽然音容如前,但王本草看在眼里,听在耳中,却生出了厌恶之感。他扫了一眼院子,盯着温如初道:“姑娘说得好轻巧!我想尽办法,东拼西凑,求爷爷告奶奶的,连父母最重要的遗物都质换了钱票,只为履行与你的约定。你就这么一句‘一时冲动’就算了?你要不愿意你早说啊?!为什么要等到今天才告诉我?!”
王本草声如狮吼,吓得温如初连连后退。温舅舅指着王本草喝道:“你别乱来啊,这里可是有王法的!”
王本草大笑道:“王法?!你现在却来与我说王法?!方才你不讲道理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讲王法?!”
听着王本草背上的双刀格格作响,温舅舅双腿也直哆嗦,颤声道:“你要讲,也可以讲,咱们到县衙说理去!”
王本草没有理会,继续道:“温姑娘,你看着我,亲口告诉我,你是自愿的,你说不喜欢我是真心的。”
温如初望着王本草,一字一字道:“王公子,我从来就没喜欢过你,只是同情你的身世。舅舅待我很好,也没有强迫过我。今日来提亲的这位梁公子,是太平镇有名的富户梁老太爷的长孙,家资殷实,满院的彩礼都是他亲自送来的。他虽不如王公子这般博学好武,但也一表人才,通情达理,舅舅说梁公子还会送500贯钱做礼金。我想,这才是我要嫁的人家。”
“铮!”逍遥刀跃出刀鞘,落入王本草手中!他双手握住刀柄,转身对着如血的残阳凝视,纵声长笑。
温舅舅一声惊叫,拉着呆立当场的温如初连忙跑进屋里,用桌椅板凳将门窗都堵上。温舅母原本一直在里屋偷听,见王本草出刀,吓得连声尖叫:“杀人啦!杀人啦!”
王本草敲了敲逍遥刀身,笑道:“我若果真娶了这样的女子,只怕你也会瞧不起我的,是不是,逍遥兄?”
温舅母一直大叫着,王本草眉头大皱,以刀指着屋内众人,高声道:“温姑娘!我王本草堂堂男儿,文武兼备,不需要你可怜!你既然不喜欢我,那算我眼瞎,我不会逼着你嫁给我!从今以后,也不会再来找你。今日的耻辱,我也会牢记。谢谢各位了!”说着,转身离开。走到大门口,见大门正闩着,隔空一掌,将大门震飞,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