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二,最后的期限,毕、王、张三人相约睡了个懒觉,养足了精神,直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王本草推开客房的后窗,发现罗宅陆续有客人上门,但人人手持请帖,罗宅守卫的盘查也颇为严密。王本草早料到会如此,待用过早饭,易好容,王本草取了雁翎刀,向东一指道:“咱们先去借张请帖,然后再去赴宴。”
毕雪剑和张游龙都是机敏之人,且与王本草朝夕相处,彼此心意相通,不消多说,便跟着王本草奔永安县城的东门而去。东门正是三人进永安城时所走的那道门,路径最是熟悉。三人一行出了东门,沿着大路策马又奔出里许,方在一处密林旁停了下来。
王本草指着前方的官道说:“这条官道从这片树林中间穿过,而且还拐了个弯儿,简直就是专门为咱们准备的。”张游龙亦环顾四周道:“借张请帖的话,这地方足够。”
正说着,只见三个身强体壮、面带戾气的汉子在不远处大声地问路,手里还张扬着一张请帖,话中分明有“河洛双雄”四字。王本草一听,大喜过望,笑道:“看来连等都不用等,就找他们借吧!”
毕雪剑道:“中间那人和你的样子很像。”王本草摸了摸自己的脸,道:“这张脸上多了个刀疤。”
那三个壮汉问完了路,正要上马,却见对面有两男一女正盯着他们,似乎还有些不怀好意,便牵着马向前走了两步,在王本草三人面前立定。双方对视了一阵,只见三人中间一个年纪略长、下巴上留着一撮犹如钢针一般短促有力的胡须的汉子向前半步,拍了拍胸脯道:“在下刘三宝,金刚寨孙寨主座下大弟子。不知三位如何称呼啊?”
王本草不答反问道:“我等有个不情之请,不知三宝兄能否帮忙?”
不料那刘三宝十分爽利地说:“四海之内皆兄弟!请讲!”
王本草心想,原来碰上了个粗汉,师姐的担心实在是多余了。再瞧刘三宝等三人的装束,除了一人腰里别着一把短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于是放心地说道:“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敢请三宝兄林中一叙?”
刘三宝身后一人听了,连忙道:“师兄……”刘三宝仿佛知道他的师弟要说什么,一摆手道:“如果有人想打我刘三宝的坏主意,我一定会让他后悔爹娘没给他生一副好招子!请!”
毕雪剑看出刘三宝身怀绝技,不想惹麻烦,皱眉道:“咱们怕是认错了人了,让他们过去吧?”
王本草冷笑道:“大战之前,先活动一下筋骨,错不了!”言罢当前带路,余人跟着牵马进了林子。估量着已经离官道够远了,王本草方停下脚步,转身道:“就在这里吧!”
刘三宝拨弄着自己颔下如钢针般坚挺的短须,粗声道:“三位要我帮什么忙,现在可以说了吧?”
王本草见刘三宝十分镇定,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式,倒也不敢轻视,微一拱手道:“我们三人奉命前来给罗家两位老爷拜寿,可没有请帖进不去罗宅,所以想借你们的请帖一用,万望切勿推辞!”
毕雪剑和张游龙站在王本草左右,见王本草抢东西前还如此客气,都觉得好笑。刘三宝却仿佛没听明白话似的,笑道:“这还不容易?你们跟着我一起进罗宅,就说是我的随从,看哪个敢拦?”
王本草一愣,没想到刘三宝会这么答话,略一沉吟,道:“这可不行。你给我们仨当随从我们都不要,又怎会做你的随从?”
毕雪剑见师弟平日言语不多,没想到遇事却还会挑逗讥讽,也帮腔道:“如果你们不肯帮这个忙,那我们就只好自己帮自己的忙了!”
却见刘三宝从容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扬了扬道:“看来你们仨是存心找茬!帖子在我身上,只怕你们三个没本事拿去!”
此言一出,毕雪剑和张游龙同时拔剑,剑锋直指那钢须大汉身后的二人。王本草右掌在前、左掌在下,朝那钢须大汉摆开了阵势。
刘三宝哈哈笑道:“两位师弟,我说什么来着?此番下山祝寿,必有一架可打。只是我原以为是在罗宅,没想到却是在永安城外!”说着,双臂竖在胸前,双手握拳,护在下巴两侧,与王本草一攻一守的姿势颇有不同。而他身后的两位师弟则各自外跨一步,亮出随身携带的短刀,形成品字阵形。
只见刘三宝双拳向前一探,身后二人立刻向王本草冲了过去,王本草也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转眼便呈被左右夹击之势。待相距仅有五尺之时,二人分别举刀劈向王本草的双肩。王本草双掌微举,迎上双刀。那二人以为王本草要以双掌接刀,脸上不由得现出惊疑之色,同时也带着几许不屑。眼见着刀掌相接,王本草探出的双掌突然向内翻转,避开来刀,改击为抓,一手扣住对方一只手腕,借着二人向前的冲劲,加力一送,那二人便脚下无根般向王本草身后的毕雪剑和张游龙摔了过去。毕雪剑和张游龙见机极快,王本草刚一松手,毕、张二人便迎了上去,各自只出了一剑,便制住了敌人,剑尖直指二人咽喉。
刘三宝见状,又惊又羞又怒,一声大喝,朝王本草迎头便是一拳。王本草见这一拳声势不小,于是左手后隐,右手松松地挡在面前,似乎是要出掌,又似乎是要出爪,让人摸不着头脑。刘三宝见王本草使出似掌非掌、似爪非爪的这一手,拳劲稍滞,仍然朝王本草面门击了过去。王本草待来拳离自己的鼻尖只有一尺远时,右手突然成掌,以掌缘横切对手右腕。这一掌若是切中,刘三宝的右腕纵然不断,恐怕也不能自由翻转了。却见刘三宝应变极快,拳化为掌,以掌缘对切王本草的右掌。王本草一不变招,二不闪避,二人就这么硬碰硬地对切了一掌。
这一招悄无声息,二人都打着旋儿向各自的右侧退开。
刘三宝本以为自己这一掌切下去,对方非骨折不可,不料自己这一掌下去,却像切中了一只皮球,刚想加劲儿,手掌便被弹开了,给人一种有力没处使的不舒服感,胸口却不由得一阵气闷。
王本草与刘三宝对切了一掌,也是一惊。刘三宝五指短粗,根根黑得发亮,不似常人皮肉,显然是练习了铁砂掌一类的硬功的结果。双掌对切的那一刻,王本草感觉自己像是切中了一根粗铁棒,掌缘痛入骨头。若不是自己内力深厚,出手时又留了三分余地,这一掌下去,只怕要伤到自己的手骨。
王本草左瞥了一眼,见师姐与师弟收拾完刘三宝的两个手下,正凝神观战,心中的求胜之心更切了。那刘三宝紧握双拳,两眼直盯着王本草的双脚,却不主动出击。显然,交过一次手之手,刘三宝已经意识到对手功力强劲,不再贸然出击,而是选择以静制动。
对峙了一阵儿,王本草已经想出了制敌之策。只见他开始绕着刘三宝游走,时不时地出手试探。开始的时候,刘三宝还会跟着王本草转圈子;过不多久,王本草越转越快,刘三宝见对方一味地试探,便干脆站着不动了。王本草见时机已到,再次绕到刘三宝身后时,果断出手。刘三宝听得指风之声,也不转身,抬腿便是一脚。只听“呃”的一声,刘三宝急忙收腿,面对着王本草,脸上现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王本草见刘三宝刚刚出击的右脚虚点在地,知道自己这一招已经得手了,得意地瞟了两位同门一眼。
原来,王本草看出刘三宝一身横练的硬功,正面交手占不到便宜,且发挥不出通天拳“以曲打直、变幻莫测”的优势来,便决定绕到对手背后,凭借自己独特的步法和过硬的点穴功夫,打击对手的要穴。一试之下,果然不出所料,出手便点中了刘三宝脚腕处的昆仑穴,刘三宝的右腿立时“瘸”了。
刘三宝大惊之后,便是大怒:“背后伤人,算什么本事?!有种的就跟我硬碰硬!”
王本草面对着刘三宝,微笑道:“三宝兄弟言重了。我这样也叫背后伤人吗?只怪你自己太懒,故意把后背对着我,我也没办法呀!”
刘三宝听了这话,怒气冲上脑门,也不答话,大喝一声,右脚垫上一步,挥拳便朝王本草面门击去。王本草这次倒没有跟刘三宝绕圈子,而是正面接招。刘三宝的金刚拳法直来直去,刚猛无比;王本草的通天拳法以曲打直,变幻莫测。两种拳法相对,一直一曲,一简一繁,外行人看来,仿佛是王本草不敢接刘三宝的拳,但刘三宝自己却很清楚,自己一口气打了十几拳,仍然伤不到王本草分毫,内心的焦虑在一拳拳地增加。
拆过三十余招,王本草拳风忽变,转守为攻,忽而出掌,忽而出指,招招皆奔着对手双臂的要穴以及破绽之处。刘三宝依然势如奔雷地出拳出掌,王本草则如穿花之蝶,双掌在对手凌厉的攻势里自在地游走;刘三宝越打越急,渐渐地满头大汗;王本草则越打越缓,脚下不自觉地绕着刘三宝游走起来。刘三宝的两名同伴一面在地上低低地呻吟,一面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场较量。
王本草游走了七八圈后,来到刘三宝正面,忽地后退到丈外,淡然道:“三宝兄弟,还要打下去吗?”
毕寒雨和张游龙同时望向刘三宝,只见他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浸透,紧紧地贴在健硕的身体上,一缕缕向上蒸腾的热气在树林中隐隐可见。刘三宝只是咬紧牙关,鼻孔如牛马一般地出着粗气,却并不出一声。
王本草又道:“你的右脚已经行动不便,双臂多处穴道都被我封住了,现在只有一条左腿还算灵便,只是这条腿还要让你保持站立,你难道想坐在地上跟我过招吗?”
刘三宝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终于开口道:“阁下功力深厚,招式奇妙,在下自愧不如。你想要请帖,给你便是!”
毕雪剑闻言,笑道:“师弟,别跟他这么斯文!杀了他们,拿帖走人!”
毕雪剑剑下之人闻言大惊,道:“女侠饶命!咱们可没得罪你们呀,方才比武,也是你们大胜了呀?咱们随身还带了两样宝贝,也献给三位英雄!还望剑下留情啊?”
张游龙笑道:“我们三个人,你们只有两样宝贝,这可怎么分呀?”
张游龙剑下那人道:“还有……还有请帖!”
三人闻言,忍不住一阵冷笑。
刘三宝怒道:“死就死了,怎么能这么厚颜无耻地求饶。师父平日里是怎么教导我等的?!”二人闻言,垂首不语。
王本草道:“师姐,时候不早了,赶紧赴宴吧?咱们把他们捆在这里,免得生乱,你看可好?”
“好吧。”毕雪剑略感扫兴,冷哼一声,收了剑,退到了一旁。王本草与张游龙解下三个手下败将的腰带,拦腰捆住其双手,吊在三棵碗口粗的树干上,又将三人的坐骑也拴在了树下。
毕雪剑将刘三宝一行的包袱打开,取出两只锦盒,一长一方,长盒里面装的是一棵老山参,方盒里盛的是一枝灵芝。毕雪剑喜道:“师弟第一次出山,这两样宝贝正好当作送给师父的礼物!”王本草点头称是。
刘三宝见性命无碍,遂大声问道:“三位到底是什么人?通天拳法我是认得的!有种的留下万儿,改日当登门请教!”
三人正转身欲行,闻言只好停住脚步。王本草不知如何回答,向师姐求助。毕雪剑微微一笑,转身向刘三宝等人大声道:“三位改日有暇,请到通天谷一叙今日之谊,我们的师父姓庄!”
三人行了没多远,忽听张游龙一拍大腿,叫一声“差点儿忘了”,飞奔回去,旋即返回,脸上的愧色迅速被得意之色占据。
毕雪剑好奇道:“你回去做什么?”
张游龙正欲开口,却听王本草道:“封口。”
张游龙一愣,嘿嘿一笑,道:“师弟是越来越聪明啦!真是看不出来啊!连我的心思都猜得出来。”
王本草淡然道:“我没有猜你,我只是说出了我的想法,碰巧咱们想的一样。”
张游龙点头道:“如此说来,倒也没错。照师姐的意思,我本该回去灭口的,但师弟的意思是留活口,此行毕竟是以师弟为主,所以我就……”
毕雪剑断然道:“你不必挑拨离间,我没有什么意思,如果非要说有,那就是协助师弟完成任务。否则,咱们谁都回去没法交待!”
同门三人一路斗着嘴,回到了客栈。王本草将两份礼盒交给了钟魁,请他带上礼物先行回教复命,自己带上请帖,与师姐、师弟直奔罗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