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做,值得吗?”许青妤神使鬼差地就说出这样一句无头无尾的话来,可她知道司徒逸知道她说什么。
“值得!”司徒逸温润如玉,沁人心脾,言语柔和轻缓而异常坚定,“所以不要去拒绝好吗?我只是,不想后悔罢了!”
若是拒绝得了,她早就这样做了,许青妤心想,她拒绝不了他的柔情,正如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样,她何尝不是不想后悔呢?只是,这样做,就真的有意义吗?她不知道,哪怕是自欺欺人的想法,她也希望自己任性地为自己活一次。她望着司徒逸的墨色蓝眸,她仿佛看到里面的自己,一个陌生的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柔情,浅色唇瓣吐出几个字,“但愿不负卿。”
司徒逸笑了,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张开手掌上面静静躺着一个耳坠,小巧的粉色珠子镶在其中,在月色下莹光微然。
在月光下微弱的莹光,却是许青妤后来最怀念的光芒,多少年后都难忘,珍藏在心中。那颗耳坠,许青妤再熟悉不过了,这是她带进宫极少的饰品之一,却在御花园弄丢了,当时还急得让夏儿去来回找了好几遍,可却始终没找着,当时还很失落,没想到竟然在他手中,许青妤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莫名觉得仿佛所有的事情命中早已注定,无声地牵连着,这是宿命?
在司徒逸的手心里躺着,柔光暗淡,许青妤伸手拿起那颗耳坠,无声浅笑,“竟不知它在你这里,倒是让我好找了。”笑容不知是释然还是苦涩,若是寻常的东西,许青妤也就不在意了,可本来从宫外带来的东西的就少,每一件都是一个回忆和念想,只是随着时间越长,完整的越来越少了。
“也算是完璧归赵了。”司徒逸其实也是有私心的,一个手帕,一个耳坠,还有一个已经损坏的竹箫,便是他所拥有的曾经属于她的东西,每一件对他来说,都是他的无价之宝,他的渴望并不多,只希望能拥有她曾经拥有过的,他知道,她不可能属于他,他能做到的,只是默默在后面守护着,已经足够,如今的他,终于明白母亲当年的想法,曾经幼年的自己,所无法理解的想法,真心去爱一个人,不在乎天长地久,只是曾经拥有,哪怕不曾拥有,默默守护,也是一种爱。
然而许青妤却摇摇头,又把耳坠递过去,笑言,“如今已经不需要了,或许,在你这边,反而是更好的选择。”他一个男子,需要耳坠又有何用,然而,一对耳坠,两人各执其一,是否也算一种牵连?司徒逸接过来,放入怀中,如获至宝。
两人到凉亭里的石凳上坐下,似乎一下子敞开心胸去说话,全然忘记了时间一般聊起来,却忽略了远远只能看着的小仁子和夏儿两人,不敢靠近又要留心旁边是否有人经过,一颗心在嗓子口就没落下,当然,夏儿也没少给小仁子脸色看。
“以后你尽量多避开赵妃,今日她受辱,这笔账迟早是要算到你的头上的,她可不比其他人,她要想除去一个人,只要是狠了心,即便是皇上身边的人也绝不手软。”司徒逸也算是半个在宫里长大的人了,宫里的争风吃醋,明争暗斗,他看得清清楚楚。
许青妤有些无奈,苦笑道,“我从来都希望能避开她们,可是却避不了,人命在他们眼里又算得上什么呢?人死了一个又一个,却只会带着更多的人走向绝路,赵妃的一句话就能让我死,皇上的一句话也能让秦顺媛无法翻身,太可怕了。”不知是忽然袭来的冷风缘故还是想到什么,许青妤忍不住一哆嗦,她还是回宫后才从小仁子口中明白了“慎淑殿”是个什么地方,秦顺媛进去,基本上跟死人已经差不多了。皇上何尝不是狠心的,秦顺媛多少也是服侍他多年,却还是一句话就绝了她的路,更何况自己呢?
“你想太多了。”司徒逸多少也猜到她的心思了,道,“秦顺媛不见得是什么善茬,这些年她在宫里帮着赵妃可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死在她手上的宫女太监妃嫔何其之多,你又何苦同情这样的人?”
宫里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权是最可怕的字眼,许青妤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多么慈善的人,可是,人之所以为人,不正是因为还有一丝良知吗?人命并不是猪狗畜生,岂能冷血至此。
“我不是同情秦顺媛,我只是同情自己。”许青妤淡言,带着无奈和苦涩。
司徒逸是个武官,双手早就染满了鲜血,是无辜还是该死,谁又能说得明白?人心是什么?他也不知道,所以,他并不算是个好人,他愿望很简单,只是希望他身边的人能够平平安安,即便让他杀尽天下人,又有何妨?徐徐清风吹拂,梅树上的红梅瓣在苑中飘絮,几朵飘进亭中,司徒逸捻起石桌上的一朵在手中捻转,喃喃自语,“梅花开得如此灿烂,却也经受不住春秋的变更。”抬眸望着许青妤,温和的蓝眸难得的认真,“妤儿,千万别卷进争斗之中,权欲是后宫的人永远无法逃避的罪孽,一旦沾染上,便再难脱身。”
“我又何尝想过要卷入其中。”许青妤苦笑,起身仰头望着朦胧的弯月,“以其在这安恬居中过着提心吊胆的风光,还不如回到沐昔坞中过着清净自在的平静。”声音飘零在苑中,散去……
夜深了,皇宫之中除了细微的脚步声,其余均不可闻,整齐的步伐轻缓在青石板上行走,十多盏执灯照得石板通红,人影因晃动的灯笼在地上轻晃,拖得长长的,斜照在红墙之上,一行人拥着八人抬的御辇沿着通道走。
“皇上,可是要去玉宸宫?”眼瞧着队伍越走越远,御辇之上的南宫胤天还闭眸假寐,小全子忍不住赶紧先确认一下。
南宫胤天睁开眸,感觉眼前一片黑蒙蒙,就像他已经习惯的颜色,漆黑而空洞,他静静地盯着前方的尽头,久久不语,等抬头望天时,看着在黑夜中散发着微弱晕光的弯月,“去倾颜宫吧。”
小全子闻言一怔,但是很快就应了是,示意了前面引路的太监往倾颜宫的方向去,皇上已经有半个月没去倾颜宫了,还以为容贵妃会就此失宠呢?小全子心想,皇上还是放不下容贵妃,希望那位主子今儿个可千万别把皇上再往外头赶了。
倾颜宫。
“皇上驾到!”
小全子尖锐的嗓音划破大殿的静谧,紧接着听见水晶珠帘被撩起时碰撞而发出的清脆声,数名宫女拥着容贵妃从内殿出来,在殿中跪迎:“恭请皇上圣安!”大殿之中一如既往的金碧辉煌,夜明珠的璀璨照映得犹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