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过我手上的凤印仿佛是接过千斤的重物一般,我低头不去看他。按照梁国的规矩,废后意味着什么我不是不知道,以前有晖过宫,废后就要在晖过宫里了度余生......
我不想一辈子困在皇宫里,不想一辈子就那般悲悲戚戚;亦不想让阿错再因为我的事情再有为难,他对我们家,已是仁至义尽。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就此了断,未尝对彼此不是一种解脱。
“传圣旨,皇后慕妫屡犯宫规,大逆不道,有辱一国之母之仪。念其父九原王对朝廷忠心耿耿,过世不久,免去刑罚,削皇后之名,贬为庶民,放逐出宫。”一字一句,重重敲在心上。以前总觉得要是哪天阿错废了我这个皇后,我肯定会高兴地一蹦三尺高的,没成想,真到了这一天,竟是这番难过。
阿错背对着我,我知道他心里一定不好受。阿错,我走了,你不看不念,终究也会忘记的:“民女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我知道人总是活不过万岁的,但依旧说的诚心诚意。
谢恩后,便起身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圣旨,强忍着泪水走出昭阳殿。原本就把一切都打算好了,我没有回寝宫,而是直接往云龙门的方向走。
若是花陌他们知道了这些,一定会难过的。相对于当面同他们告辞,还不如不告而别。
心里一直安慰自己,慕妫,虽然你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可好在也没了什么牵挂,从今以后你一直想的闯荡江湖的梦想岂不是也实现了?
可是心里还是难受,止不住的难受。
手里拿着阿错给的圣旨,一路无阻就出了云龙门。结果一出云龙门反倒是徒然生出一股空落感,去哪里呢?这才意识到出来的实在太过于一气呵成,以至于只带了几件衣物,连点金银细软都没拿着。
离开皇宫,果然就是穷命!
正在作难之际,云龙门内传来一声大呼:“娘娘留步!”
我转身,看着楚千醉一路朝这边狂奔,气喘吁吁地站到我面前:“娘娘,路上拿着用!”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到我手上。
“我现在不是什么娘娘了,楚将军还是直接叫我的名字吧......”我喏喏道,“你告诉阿错,以后我们就没有关系了,他不需得再给我什么照顾。”说着,便要将荷包塞回他手里。
楚千醉推回我的手:“这是我自己的,慕姑娘不必这番。若是皇上,又怎么会这么小气。”他挠头,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没想着今天会有这么大的变故,身上没有多带钱......”
楚千醉已经不是第一次出手相助了,对此我唯有感激的份儿。若是先前,还能拿着阿错的东西谢他,可是现在,我真的不知怎么感谢他才是。
良久,才憋出一句话:“楚将军的恩德,我都记在心里了。”
恰巧宫外有马车经过,便高声叫住那车夫:“楚将军保重,告辞。”
楚千醉向我抱拳:“保重。”
我跳上马车,那车夫问我去哪里,我一时答不上来,却又不愿多在宫门外徘徊,便随口说道:“怀州。”
马车缓缓前行,春风还有一些料峭,不经意掀起马车的布帘,我瞧见楚千醉依旧站在那里,看着我的马车走过。
长安,阿错,再也不会相见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车夫问我饿不饿,我知道他是饿了,想要停下来吃些东西。可是我又实在不愿多在长安待半刻,便沉声道:“没出长安城,就不吃饭。”
车夫没精打采应了一声好,之后赶路的速度明显比方才加快了。
太阳下山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车夫的语气里透着一股疲倦:“夫人,出了长安城一大截了,恰巧有个饭馆,我们吃口饭可是行了。”
“嗯。”我从马车里出来,伸了一个懒腰,强打起精神,“也是难为你了,这顿饭我掏钱,算是补偿。”
车夫方才还疲惫不堪的脸此时憨憨地笑了:“谢谢夫人,谢谢夫人。”
我摆摆手,勉强撑出一个笑容:“别客气!”
这小城镇的饭馆饭菜确实好吃,虽说身上带的银子只有楚千醉给的那些,但是好歹这车夫大哥也是赶了一天路了,便咬咬牙,点了一壶好酒上来。
若是从前,酒肉小酌,必是我的最爱,可是现在......吃什么都是无味。
那车夫大哥许是看出我的不快,搭话问道:“夫人看上去就是富贵人家,从长安到怀州可是去看什么亲戚?”
我摇摇头:“不是......我丈夫给我下了休书,我回娘家。”半真半假,略带自我嘲讽,符合我慕妫的风格。
那老大哥一听,两眼发亮:“这么好的姑娘,谁这么不长眼?正好我有一个侄子......”
“你那侄子配她还不够格!”不等他说完,就被一个俏生生的动静打断。
桌前站着个一袭青衣,气喘吁吁的姑娘——楚湘竹。
“湘竹,你怎么......”
她也不理会我,看上去还有一些生气,像是谁招惹了她一般。气呼呼从我身旁坐下,自己斟了一杯酒:“老大哥,他丈夫本来就是侯爷,这种人家的夫人,就算是被休了,你们敢要?”
那车夫老大哥连连摆手:“小的不知夫人这番有来头,不敢不敢,一万个不敢。”
楚湘竹把佩剑往桌子上一放:“行了,实话跟你说吧,她夫君后悔了,让我把她带回去。你出来一趟也不容易,喏,这个拿去。”说着就往桌子上放了一定金光灿灿的金元宝,这姑娘真是一点儿也不像他哥哥。
车夫吞了口口水,又看看我,我便示意他收下,便宜让穷人贪了,总好过让富贵人贪了不是?
楚湘竹拉起我就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豪气地扔给小二一定银子:“这位夫人这一桌的钱。”
“湘竹你放手,天子的话哪有朝令夕改的?”我低声抗议。
结果她一放手,差点没摔我个趔趄:“我倒是想让你那夫君朝令夕改,省得你出来祸害别人!”这丫头,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上次见面不还说话好好的,这次说话怎么就这么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