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顾芊芊就接到叶锦添打来的电话,锦添在电话里没有说是什么事,声音听起来很着急。她估摸着是很重要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轻易给她打电话的,她也安慰了几句,就约定了见面地点。薄云天刚好要出门,看着她着急忙慌的样子,便对她说:“芊芊,你要去哪里?做我的车去吧。”她看了看他,以前她出门他也会派辆车送她的,只是她不想这么招摇,执意要做黄包车,他也不再勉强。今天事情紧急,她没有推辞,就点头答应了。
她是在聚品楼的茶馆门口下的车,他也一起走下了车,抬头向里看看,对着她笑说:“我也想进去喝杯茶啊,享受一下岁月静好。”她已经看到了在门口等候的叶锦添,正瞧着他们依依惜别,她感到脸上一阵发热,不自在地低头搓着手。他看她不好意思了,便伸手拉住她的手,一直看着她笑,她想抽开,他握的更紧了,说到:“逗你的,我还有事情,如果看上了什么东西就随便拿,让他们记在账上就是了。”她终于抽开了他的手,对他点点头便进了茶馆。
坐下后,她也顾不得难为情了,就直接问叶锦添:“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叶锦添握着她的手担心地说:“你听了可不准着急。”她只得点点头催促她快说。“是季同出事了,他昨晚和一个警察打架,把那人打的住进了医院。季同现在已经被警察局的人带走了,我怕他真的会出大事,现在也只有你能帮他了。”
那警察局的局长名叫孟祥麟,是临照市第一大粮商孟承根的老幺,孟承根对这个儿子十分疼爱,可谓是百依百顺。孟祥麟的舅舅就是临照市的市长,张石川,那孟家依靠张市长的权势,在临照也是为所欲为,雄霸一方。而薄云天的父亲薄文华和张石川又是结拜兄弟,自然而然的,薄云天和孟祥麟是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据顾芊芊了解,那孟祥麟借着工作之便和薄云天的赌场勾结在一起,他们官赌结合,藏污纳垢。虽然政府几次打压赌博,薄家的赌场借着孟祥麟和张市长势力,仍旧明目张胆的经营,丝毫不受影响。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季同他那么一个文质彬彬的人怎么会惹到警察局里的人呢。她问了是什么原因,叶锦添说:“是因为你,听说是那个警察当众羞辱他,说他窝囊,连自己的未婚妻都拱手让人了。”听完这些话,她的鼻子酸酸的,心里难过极了,自己不但负了他,还让他承受这样的屈辱。她可以想象这些年他心里有多么痛苦,他活的是多么的隐忍。她控制自己的情绪,从包里拿出十块大洋递给锦添,说:“你先去警察局帮我看看他,我会想办法把他救出来的。”
回到家里,她向大夫人和其他两位夫人问了安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她从包里拿出怀表看看时间,他快回来了。伍姐已经准备了午饭,她没有胃口就撤了下去,又坐在了小花园里的秋千上,双脚离地,身体随着秋千荡漾在阳光下。今天的阳光很好,照在人身上暖暖的,她仰着头闭着眼睛,感受着春风拂面,揉揉的有点痒。她的心里并不是阳光明媚的天气,季同的事情像一块石头一样在她心里整整压了一上午,她苦苦地想着该怎样营救他出狱,她也没有别的朋友,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他能帮忙。在他的心里对季同充满了敌意,现在他的敌人出了事也许是他求之不得的,他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怎么肯在帮忙呢。她叹了一口气,为了季同,不管结果怎样她也要试一试。
秋千荡的越来越慢,几乎快要停下的时候,她感觉到背后又一双手轻轻地推了一下,她荡的比刚才快了也高了。她知道是伍姐在推她,以前她们也是这样打发无聊的时光,只觉得伍姐的手劲比之前大了很多,就问道:“伍姐,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力气了?”见伍姐没有说话,她就扭头看看,却看到伍姐恭敬地站在一旁。她心里一紧,就想赶紧从秋千上跳下来,那一双大手拦腰把她搂到了怀里,秋千也随之停下来。她捂着胸口连连大口地喘着气,他的脸紧紧地贴着她的头,带有明显的紧张情绪,但还是用十分温柔地语气说:“干嘛这样慌张,你不要命了?”
她这才回过神来,慌乱地拨开他的手从秋千上站了起来,伍姐也已一步上前搀住了她的胳膊,她低头整理一下自己的衣服,脸上还有紧张的神色。她尽量平复了情绪看了他一眼,便又躲开了。她注意到花园里有东西在动,伍姐便顺着她的目光寻去,他也走过去靠近她:“是麻雀。”果然,伍姐手里捧着一只小麻雀,那小东西看着很紧张,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在四处张望,它扑打着翅膀,却怎么也飞不起来。她看到小东西的羽毛上沾有血迹,想来它是受伤了,她用手拨开它的翅膀,就看见翅膀下有一处伤口。她心疼地皱了皱眉头,便吩咐伍姐把小麻雀带到房里好心饲养着。他见她如此的上心,早已吩咐人找来一个笼子,伍姐看看她,想请示她是不是要把小麻雀放在笼子里。
她看着笼子里,虽然有水有食物,仿佛住进里面是非常的舒适和安逸,可有谁想过,小鸟是属于天空的,它渴望的就是在天上自由飞翔,不是这狭小的笼子。终于她点点头:“先放进去让它养伤吧。”伍姐才把小麻雀放了进去。
他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对一只小鸟百般呵护,还用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它的羽毛,一只受伤的小鸟也能让她心疼成这样。此时,他更希望自己成为那只受伤的小鸟,让她爱怜地看着疼惜着。他发现自己越来越不懂她了,准确地说,这些年来他也从来没有真正的读懂过她。她对身边的这些人都是淡淡的,对他更是近乎冷漠。家里的这些夫人和姨太太总会凑在一起打打麻将,聊聊天,而她却从来不曾参与其中,除了不得已的见面之外,其他时间她是不会出现在人群之中的。总是每天不是坐在秋千上发呆,就是坐在书房里发呆,一坐就是几个时辰。无论他对她再好,给她买再多的稀罕玩意儿,也不能激起她的一点点兴趣。
有时候看她坐的时间长了,怕她会闷的慌,他也走过去陪她做一会,也会忍不住问一句:“芊芊,在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而她的回答永远只有三个字:“没什么。”说完就会起身离他而去。他知道她不想跟他在一起,甚至看他一眼都不屑,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背影一点一点地消失在视线里。慢慢地,他学会了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猜着她在想什么,琢磨着她的心思。他也学会了从侧面了解她一天的活动,想来都觉得悲哀,他薄云天,在外面在他的地盘叱咤风云不可一世,唯独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还不如一只小麻雀。
他真想把她的心挖出来,好好地看看,看看她的心是不是比石头还要坚硬,看看她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看看他在她的心里有没有一席之地。或许没有吧,他失落地想着,否则她就不会这般冷漠了。想到这里,心头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