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超一愣，随即苦笑着摸了摸微黑的脸庞，皱眉道：“有这么明显吗？”被夏舒如此直截了当地说破心事，马超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夏舒笑道：“全写在脸上了还不明显？”夏舒一边调侃着一边走到马超身旁，两手撑在沙盘的边缘，看着沙盘上详细描绘着的西凉边境地势，夏舒不由得咂舌道：“完成这个沙盘得花去多少人力物力啊。”
眼前的沙盘虽然谈不上多么精致，但是却已将西凉西北部的地形完整地呈现出来。阿尔泰山、天山自西向东延伸形成西凉西部的天然屏障，北部的阿尔泰山极好地阻挡了北蛮经长草大平原的侵袭，天山则将西凉分为南北两个部分。两条山系之间还有一些较小的山脉分布，与天山山脉形成狭窄的阿拉山口，故西凉于北部设关隘，用来抵御西域诸国的来犯。至于其他的一些地形，沙盘上也有简单地进行塑造，比如天山与阿尔泰山之间的盆地、沙漠等等，而这些成果，都是靠夏刈的辛苦探索才最终完成的。
马超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些沙盘，但每次看到眼中都会浮现出赞叹之色。十岁就早早离开西凉的他并不是非常了解西凉的地形结构，但通过这个沙盘，估计已经比一些西凉军内部的军官还要熟悉了。马超看着小半个一览无遗的西凉，眼神微沉，一只手不自觉地轻敲沙盘的边缘。
夏舒还以为马超在为西凉战事发愁，想到本来两人就是来此以沙盘游戏进行切磋的，于是开口提议道：“不如我们来试着模拟一下这场西凉战事吧。”
沙盘模拟军事游戏，这是诸葛越在给继承人们上军事理论课的时候教授给他们的，当然，这个在护国公诸葛越口中的“游戏”，在更多的时候，被称为“沙盘演兵”，常常被用来测试武官的军事水平，后来被列为武举的考试科目之一。
至于这个沙盘游戏的规则，诸葛越只用很简单的一句话就告诉了他们：“凡合理皆可为之。”当然，这句话看上去很简单，但其中所蕴含的内容却复杂得令常人难以想象，在一开始学习的时候，就连徐尧也难得地皱紧了眉头。举例来说，这包括了行军速度、天气状况、兵力交换等等，其所包含的军事要素之多，已经超过了对掌控十万人战事的要求。所以可想而知，经过五年如此教导的几人，其军事能力同样成长到了令人侧目的程度。
马超看了夏舒跃跃欲试的夏舒一眼，想了一会儿后点头道：“倒也是个好主意。谁当西域联军？”
“我来吧，我比较喜欢进攻。”夏舒见马超同意，看着沙盘说道。
“那我就当防守方吧。胜利条件？”马超摸着下巴考虑道。
“嗯……”夏舒看着沙盘，然后指着一座城池说道，“就以那座离御西关最近的郡城陷落为进攻方的胜利条件吧。”
御西关，顾名思义，就是西凉用以抵御西域攻势的关隘。御西关坐落在阿拉山口，其后三百公里是西凉的温泉郡，因其靠近边关，西凉特意将其打造为军事重镇，墙高城坚，在与西域的数次战争中从未被攻克过，甚至有传言在最危急的时刻其城墙都是用西域士兵的身体填筑而成的，故又被西域人称为“魔鬼城”。
“口气不小啊，夏舒。”马超感到自己好像被小看般地说道，“兵力？”
“我十万，你三万。这样的差距和如今的战事差不多吧？”夏舒考虑片刻后问道。
“就西北部的战况而言，应该差不多了。”马超微微颔首表示同意，“那么，天气就设置为晴天吧，如今已入夏，西凉极少落雨，就设为常晴如何？”
“可以。那么军队组成？”
“我选择两万骑兵，一万步兵。”马超没有多想就回答道。
“那我就三万骑兵，七万步兵吧。”夏舒倒是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然后说道。
马超挑了挑粗黑的眉毛，对夏舒的选择不置可否，毕竟三骑七步是很普通的选择。在这个游戏中，马超以及大部分人都对骑兵有着别样的喜爱，但夏舒就是对步兵情有独钟。如果说这十万人夏舒全部选作步兵，那才是常有的事，看来今日夏舒是为了较为真实地对西凉战事进行模拟，才会如此选择。
“补给类型？”马超接着问道。
“……原地劫掠……吧？”夏舒一边说着，一边用眼角余光观察马超的表情。果不其然，马超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腮帮微鼓，似乎可以听到牙齿摩擦的“嘎吱”声。
“……呼，见笑了。”马超平复下胸中的情绪，然后道，“那我就是靠城池的补给了。”
“嗯。那么我们开始吧。”夏舒伸出手将原本插在沙盘上的旗子拔下，将蓝旗递给马超，自己则手握代表十万人的十支红旗，走到与马超相对的沙盘另一侧。
马超接过蓝旗，慢慢握紧，看向对面的夏舒道：“夏舒，可别怪我心狠手辣。”
“那就请马兄不吝赐教了。”夏舒轻摇手中的旗子，微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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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舒站在阿拉山口前，看着御西关，不由轻叹道：“只能从这里发起攻势吗？”御西关本就是雄关，而且只能从一面进攻，无疑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如果你能穿过阿尔泰山南方的沙漠倒是不用打下御西关了。”马超指了指沙盘某处，“好意”提醒道。
“按照先生说的，我这十万大军可不够给这片沙漠塞牙缝哪。”夏舒撮了撮牙花子，不自觉地摸着鼻子，然后不甘心地说道，“那就吃下这座御西关！”无怪乎夏舒如此犹豫，诸葛越有言，这御西关无论再怎么无能的将领来把守，都至少能换下来三倍于己方的兵力。实在是这御西关的地利占得太过霸道，而且避无可避，让夏舒都不禁有些跳脚的冲动。
夏舒郁闷地将十支旗子插在御西关外，表明正式发动进攻。沙盘演兵采取回合制，在夏舒作出攻打御西关的决策后，就轮到马超进行兵力部署了。值得一提的是，防守方的兵力部署在大部分地点都是可视的，但若在可设伏的野外则自动隐藏。
“放弃御西关。在关后设五千步军。”马超淡淡说道，然后将手中的一支蓝旗插在御西关后一百公里处，紧靠天山山脚。
“嗯？放弃御西关？！”夏舒显然有些吃惊，但随即理解马超的意图。御西关的地利导致其规模和补给最多只能容纳一万人的守军，而马超只有三万人，无法承受如此大的损失，或者说，他根本不想和夏舒做简单的兵力交换。
夏舒看着关后的骑军，面露疑色，然后将十支红旗插向关后，向马超的五千步军挺进。由于夏舒的十万大军中有三万骑兵，故而在行进中前方的两万骑兵与后方的七万步兵和殿后的一万骑军已经拉开了一段距离，十支旗子如一条长蛇般沿着天山山麓前行。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西凉干旱乏水，想要取水只能沿着天山前进。在这个游戏中，骑兵的一般速度被设为每日四十公里，步兵速度为骑兵的一半，强行军则必须付出一定的兵力作为代价。因此，一回合代表一日，两个回合后，夏舒的前锋距离马超的步兵还有二十公里。
“结阵架枪。”马超下令道。五千步兵结成圆形阵，举枪架于盾上，形成枪衾，摆出防御的姿势。
“可笑。”夏舒不以为然，区区五千人组成的枪衾如何阻挡两万骑军的冲锋？但就在下令的前一秒突然警觉起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将这五千人放在御西关呢？至少比现在有效的多啊？还有，其他的军队既然没有显示，就必定埋伏在某处，那么是在哪里呢？夏舒看了一眼插着蓝旗的武威城，内心有些犹豫。
夏舒看了看地形，马超的五千人背靠天山山麓，据夏舒的了解，西凉气候干燥异常，天山一千米以下并无茂密植被可以遮掩军队，应该无法设伏才对。于是下令两万骑军继续前行，而马超则依然下令等待。
正午，夏舒的前军终于与马超的步兵正面相对，夏舒没有犹豫，下令前军击溃面前的步兵，后方步兵则紧随其后逶迤前行，殿后的骑军做好警戒。而此时，后军于前军已拉开四十公里。
“骑兵冲锋，发动突袭。”突然，马超将三支旗子分别插在天山北侧的山坡上，并下令冲锋，于是夏舒后方与前方骑兵有些脱节的步兵瞬间被切割成四段，如同受到重创的长蛇，动弹不得。
“等等，你怎么能在这山上设伏？！”夏舒惊讶地出声问道。
马超指着夏舒摇头笑道：“你可别忘了，天山北侧可是迎风坡，夏季水汽较为充足，草木虽谈不上茂盛，但还有针叶林作为掩护，加之我将一万五千骑兵化作三股，便更不易被敌军发现，这不是合乎常理的吗？”
“……竟然忘了这茬。”夏舒懊恼地摇摇头，也知道武威城内应该就是剩下的一万人，于是继续下令道，“骑军击溃步兵后继续向温泉郡进军，最前方的步兵急行军同前军汇合，最后方的骑军掩护步兵尽可能退回御西关。”这种壮士断腕的做法，已是最好的应对之策。三股骑军突然杀入后军，引发的混乱是难以想象的，前军因为五千步兵的阻挡来不及回援，幸好后军有一万骑军殿后，足以保护一些步兵后撤，但还是至少会有五万步兵溃散而逃。凭借这一场伏击，马超瞬间获得了不小的优势。
“想逃可没那么容易啊。”马超再次将手中的蓝旗一插，插在阿拉山口以北的阿拉套山上，然后冷声道，“还有一路伏兵哪。”只见五千骑兵早已等候多时，离开阿拉套山进入御西关。因为夏舒的军队主要靠原地劫掠进行补给，占领御西关没有任何意义，而且也根本没有想到马超会分散为数不多的兵力埋伏于此。
五万步军溃散，后路被劫，夏舒的十万大军已然陷入极大的困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