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朕写。”玄宇轩咬了咬牙,目光沉沉地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马皇后的身影正在门外徘徊。
他提起笔,写了几行,马皇后忽地打开门,快步走了进来。马玉莲大惊失色,她下意识回头,玄宇轩已经目光茫然地盯着圣旨,仿佛又恢复被控制时的样子。
马皇后不疑有他,急忙拿起圣旨看了起来。她看完,不由得意笑道:“好!好!这才是本宫要的。再写!”
“还要写……写……什么?”马玉莲结结巴巴地问。
马皇后看着端坐在椅子上的玄宇轩,眼中露出刻毒:“本宫让他写一份罪己诏!本宫念,你记!然后让他在今天晚上写完!”
马皇后抬起玄宇轩的脸,逼着他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道:“本宫要让他细数自己不忠不孝不爱护结发妻子的罪名,然后下诏退位!传位给新太子!”
“啊——”马玉莲惊呼一声。玄宇轩手暗自捏得紧紧的,但是面上却是依然装成茫然。
“你记下吧!”马皇后放开玄宇轩,转头看向怯怯的马玉莲。
“是!”马玉莲心中叫苦,但是不得不佯装恭顺。
杜清清回到自己的凤阙宫已经快半个时辰过去了,她来回度步,每一刻她斗如坐针毡。她急切向外张望,果然,看见玄凌脸色冷凝地走了进来。
她向前走一步,却生生顿住脚步,小心问道:“殿下,到底怎么样了?”
玄凌看出她眉眼中的焦急,冷哼一声,坐下来许久才说道:“马皇后看样子要逼宫了!”
逼宫!杜清清不由后退一步,脸色煞白地看着他:“怎么办?”
玄凌眼中掠过杀气:“皇上在她的手中,本王的死士只查到这个,再靠近怕会惊动他人,引来杀身之祸。”
他眸色沉沉地看着她。杜清清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想起方才他的狠戾,不由后退一步。
玄凌见她害怕自己,眼中的神色渐渐缓和,他朝她伸出手:“过来!”
杜清清仔细看了他一眼,这才慢慢走到他的身边。玄凌看着她手腕的青紫,幽幽冷冷地开口:“还疼吗?”
“不疼了。”杜清清看着他,垂下眼帘。
“清清……”他握了她的手,把她搂入怀中,他抱得那么紧,似要把她揉进怀中:“清清,若是这一次皇上有事,你当如何?”
杜清清浑身一颤,眼中忽地有什么空了。脑中一片空白,只有他的声音在耳边一遍遍回响;
若是皇上有事,你当如何?
杜清清怔忪许久,这才慢慢地闭上眼,一行泪滚落,落在他的肩头,她咬牙道:“只要你没事就好。清清依靠的从来只是殿下而已。”
这一句话终于说出口,她的目光空洞越过他的肩头看向黑沉沉的黑夜。心跌入万丈渊池。这一句话她不但骗了玄凌,还骗了自己。
在后宫中每一个漫漫长夜中,是谁为她拂去眉间的惊惧?是谁搂着她一遍遍安慰,这只是梦。又是谁,笑若春风,执起她的手说,清清,朕会许你天下。
她想起那双湛蓝的眼眸,含情脉脉地拂去她的眼泪,记住,匈奴的大门永远为你打开。
玄凌推开她,冷然轻笑:“你明白就好。”他眼中倒映着她苍白绝美的容颜,修长冰凉的手指拂过她眼角的泪痕:“清清,等我回来!”
他说罢,转身离去。
杜清清看着他又一次没入黑夜中,怔怔站着许久,几乎要在苍凉的月色中化成石像。身上一暖,却是钟溪拿了一件外衣披上她的肩头,叹息:“贵人,回屋吧。更深露重。小心着凉了。”
杜清清由她扶着,心却犹如浮在半空中,找不到可以依凭的根据。她猛地一把抓住钟溪的手,冷冷道:“本宫要去储秀宫!”
“贵人!”钟溪微微一惊,苦劝道:“贵人在这里更加安全啊!若是皇后真的要逼宫,也肯定是因为太子死了,她无路可走,所以,她最恨的应该是贵人!”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去,而且,只有我才能进得去储秀宫!”杜清清深吸一口气,眼角的泪痕已干,她找出自己黑色披风披上:“在这里已经毫无意义,我要趁皇后还不知我的动作时,前去,才不会让她生疑,我入了储秀宫,才能真正知道一切,钟溪,你不要跟着我去,你速速去禀报太皇太后,要她秘密下令各宫宫人不得离开自己的宫殿,赵安,你跟我去!”
钟溪见她如此,恨恨跺了跺脚,赵安也飞快跟上。
杜清清飞快离开。披风的下摆被风吹起,犹如黑暗中不祥的双翅,拍打着隐没。
马皇后听到杜清清深夜到访,心中不由一惊,这丫头看似淡漠,一双眼眸有时射出的冷寒,会让人浑身一颤,她正是心里打鼓的时候,猛然听到杜清清的名字,也徒然一惊。
很快,她恢复镇定,冷笑道,“正好,一网打尽!让她进来。”
玄宇轩长吁一口气,一旁的马玉莲吓了一跳,惊得半天无法回神。玄宇轩慢慢直起身来,胸口的血气硬是被自己运气压下,现在的他虽暂时无法动武,但是行走已是如常,不再是四肢不听使唤的傀儡人偶。
他看定惊惧不已的马玉莲,擦干刚因为运功而吐血留下唇边的血迹,慢慢地道:“你若真的忠于朕,就要跟朕演一场戏。”
杜清清走在储秀宫的宫廊上,看着天色已经深夜,宫内点着红色灯笼,却感觉刺目耀眼,照得她充了血的眼睛都要燃烧了一样。心中已是沸腾一片,可偏偏却要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这样辛苦地隐忍,几乎要令她疯狂。
她揪着手中的折扇,那扇子的璎珞几乎要被她扯坏。
这事拖得越久,就越有变数,不论是好的坏地,她都没有任何把握。
一路行来,宫人各司其责,安静得仿佛是后宫每日最寻常的一日。
终于到了“正殿”,杜清清深吸一口气,脸上挤出笑容走了进去。
杜清清目光紧紧盯着帘后那隐约的人影,她一点一点掰开紧紧拽着她不放的赵安的手,低声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退到储秀宫外,千万要出去,警惕各方动静!”
赵安见她去意已决,心中无奈,只能跪下,匆匆离开,而且,他必须离开,否则,杜清清性命堪忧。
杜清清看着他走远了,这才一步步向皇后端坐的内殿。有宫女把帘子撩开,杜清清看了一眼里面端坐的马皇后。
她面容紧张,依旧华妆艳抹,深夜了,满头的金饰端正地带满,没有撤去。
马皇后向她伸出手去:“过来吧。”
她的面上毫无表情,有些枯瘦的手犹如鸡爪一般,青筋隐隐暴出,根根手指套着长长的护甲,明晃晃的镶嵌着各色宝石,衬着她的手,绚丽又诡异。
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可怕的。
杜清清嫣然一笑,伸出手握住马皇后的手。两相交映,她的雪白如藕,她的黑瘦如枯木,红颜与白骨,看起来令人觉得世事无常而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