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杜清清默默站了一会,这才转头,没入了黑暗之中。
金顶大帐前,玄凌看着天上明亮的星辰,忽地道:“这天又要变了。”身边有一道倩影前来拜下:“皇上,臣妾告退了。”
玄凌看着拢在披风中的素素,默然点了点头。素素最后看了他一眼,终是掩不住眼底的伤心失望,匆匆离开。
这个世上,只有她能撼动他的心绪。也只有她,一言一语都能这般刺痛他入骨入髓。两人早已是陌路的仇人,可却还是一边互相刺伤一边在心底更添恨意。
杜清清回到了营帐中,一回头这才发现林俊杰正神色关切地立在帐外不敢进来。
她转过头,吩咐钟溪帮忙梳洗整妆,这才出来道:“林校尉,进来吧。本宫有事与你密商。”
林俊杰见她恢复镇定,心中油然升起敬佩,方才他见她的痛苦失态,可才过了不久,竟又若无其事。是怎么样的一种定力才能令她如此坚强?
杜清清深吸一口气,看着外面的灿烂的天光,淡淡道:“林校尉,本宫想吩咐你一件事。”
林俊杰见她神色郑重,不由正色道:“是!皇后娘娘请吩咐!”
杜清清看向他,美眸中因带着水光似极了暗夜明亮的星辰,她一字一顿地道:“本宫要你去保护皇上!”
“保护皇上?”林俊杰诧异地冲口而出:“皇后娘娘觉得匈奴的贼子们要发难吗?”
杜清清摇头:“这本宫也不知道,但是一日协议未定,匈奴随时可以翻脸。若本宫是他们,就会趁这个时候向皇上发难。”
“可是皇上带了那么多御前侍卫,还有御林军,应该……”林俊杰越说却越觉得底气不足。
玄凌的阵仗的确是够大,但是匈奴若真的有心要发难的话,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根本措不及防,万一皇上有个闪失,那大楚势必大乱。
林俊杰越想越不安稳,他连忙站起身来:“我这就去!”
“等等!”杜清清从怀中掏出一面玉牌,上面铸着一个“皇后”二字。
“你拿着,万一皇上身边的侍卫对你有疑虑,你就说是本宫派你找皇上的。”杜清清说道。
“谢谢皇后娘娘!”林俊杰感激地说道。
“感谢什么?应该本宫感谢你。要不是你,这一次皇上恐怕也不能提前得到警示。”杜清清面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她方才面上犹带有泪色,如今稍微展颜,恰似白莲盛开,美得令人移不开眼。
林俊杰脸一红,长大至今他还未听过这样真心诚意的称赞,更何况称赞他的还是这样一位倾国倾城的皇后娘娘。
“那我去了!”林俊杰抱拳匆匆转身就走。
杜清清也不挽留他,目送他匆匆离开。
钟溪跪坐在杜清清下首,问道:“娘娘担心华西王不能保护好皇上吗?”
杜清清扶了隐约发胀的额角:“不,只是华西王如今随身保护皇上,恐怕不能视野开阔,被绑住手脚,万一有事,很难顾忌头尾,林俊杰身手不错,他一定会保护好皇上还有华西王的,何况,他是林常在的哥哥,助他立功,也是让林家知恩图报。”
她看了钟溪一眼,淡淡道:“你下去吧,让本宫歇歇。”
钟溪不疑有他,于是跪安退下。
杜清清看着她离开,这才渐渐松开长袖下因紧张而蜷曲的手指。她眼中掠过黯然:她不是担心华西王不能保护皇上,她担心的是……
玄骅会趁乱刺杀皇上,或有其他图谋!
只有一位知道此事事关重大赤胆忠心,又武艺高强的人才能保护好玄凌。
杜清清疲惫地闭上双眼,玄凌……她耳边掠过他失望的声音“你这样的意思是要与朕决裂了吗?”
“不……”一滴泪从眼角滚落,她不是要与他决裂,只是她不能再靠近他了。她害怕真有一天想离开时,再也离不开。
茫茫的草原一望无垠,常年久居深宫的玄凌看着,不由振臂一吐心中的郁结之气。即使端坐高高在上的御座,知道这万里大好河山都是属于他,但是却也没有亲眼看着来得震撼。
玄凌回头笑着道:“许久没有与二哥好好切磋一下狩猎技艺了。不知朕有没有手生。”
玄骅的眸中掠过复杂之色,他笑了笑:“皇上还记得当年与臣弟一起在京郊狩猎时的情形么?”
玄凌哈哈一笑:“当然,当时你这个二哥和朕比武,从来不手软啊!不过结果我们总是平手。”
玄骅薄唇边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那是,皇上还年幼,又随着父皇东征西讨,那时候皇上的武功自然是不在臣之下,只是可惜,自从大哥去了,皇上身体弱了不少。”
玄凌放任马儿缓缓而行,被玄骅一提起,脸上露出怀念:“是啊,当时朕还小,一股劲头却是十分足,有一次你为了猎一头熊,反而被熊赶落山崖。当时朕和大哥都急坏了,连夜出动侍卫去找,这才在崖底找到你。”
玄骅脸上一僵,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是大哥背着臣一步步走出山谷的。出了山谷,皇上就在哪里等着臣,这点臣弟没齿难忘。”
“已经是老黄历的事啦。”玄凌温和一笑,回头轻拍在身边玄骅,目光欣慰:“在所有的兄弟中,知道朕为什么独独和二哥好吗?”
玄骅摇了摇头:“臣不知,大约是臣厚脸皮的缘故,只知道玩乐,时常赖着大哥和皇上玩吧?”
“不。”玄凌摇头:“那是因为我们都是一样的皇子。都是那个女人最痛恨的孩子。”
玄骅浑身一震,不由抬头看着面前的玄凌:“皇上……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两人已经走在行猎队伍的最前面,两人的话风一吹就散了,但是这却是他们兄弟两人为数不多袒露心声的时候。
玄凌看着眼前天光下茫茫的草原,舒了一口气:“你还记得当你七岁的时候,你母亲被打入冷宫,仗着三十,已经奄奄一息,你躲在上林苑的一株梨花树下哭吗?”
他回头,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哥哥玄骅,淡淡地道:“当时朕就在不远处。”
玄骅不由紧了紧手中的缰绳,他身下的马儿似感觉到主人紧张的心情,也不由停下脚步,不安地打着响鼻。
玄骅眸色变幻数次,这才开口:“皇上听到了什么吗?”
玄凌轻吁一口气:“听到了悲痛的哭声,还有你心底的誓言。”
玄骅猛地抬起头来:“什么誓言?”
“你说,你总有一天要杀了那个女人为你的母亲报仇!”玄凌看着他的眼眸:“朕知道,一直都知道二哥是和朕同一条战线的。”
玄骅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突地敞开,那么阴暗,充满了恶梦:母亲被打得瞳仁涣散,身上没有一处好的地方,他躲在一边的帐幔后面,不敢露头。
“去禀报皇后娘娘,事已经办妥了。”